第108章

  以至于一家人死于非命。
  这些高高在上的官员,自然是互通有无沆瀣一气的。
  她一个小小绣娘,只会乎落得和阿宛一样的结局。
  可她实在觉得憋屈。为阿宛,为那一句“家奴”,为自己。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她只是告诉了那位大人一点点关于阿宛的事情,她便去掀了赵轻舟的棺材。
  还没有人敢在苏阳,以这样强硬的姿态对这三家。
  秋姑想,真是解气。
  既然如此,那便把他们的棺材板都掀了吧。她已经憋了很久了。
  她是个有手艺的,即使离了汤家,她也能吃上饱饭。
  老娘早就不想在汤府干了。
  于是秋姑站到了林清如面前,她神色平静地看着林清如,
  “请大人带我去京城。”
  第97章 诸事因果
  林清如几乎是没有犹豫地答应了她的请求。她只身前来告诉自己真相, 是冒着得罪汤家的风险而不留任何退路的。
  勇敢而侠义。
  秋姑进入屋内之后,与她面对面坐着,目光里尽是平静与坦然, 缓缓诉说着当年的过往。
  “我与阿宛,是同一年进的汤府,又住同一间屋子, 我性子孤僻沉闷, 只与她关系稍稍好些。
  阿宛的模样漂亮, 性格又很温和, 手艺也十分精巧。她几乎是汤府最出色的绣娘。”
  秋姑她双拳紧握,似是竭力压制着心中翻涌的怒气,“如果没有这些畜生, 她一定会过得很好!一定!”
  林清如看着她, “你是说……赵曲二人?”她语气微微一顿,怕触及秋姑的伤心与愤恨,话中问得婉转,“令宛贞与曲赵二人, 究竟是什么关系?”
  秋姑闻言冷笑一声,“关系?阿宛碰上了她们, 算倒了八辈子的血霉!若非他们!阿宛何至如此悲惨!更何况, 又何止仅仅只是他们?”
  她的眼神冰冷, “每一个死掉的人, 他们本就该死!真是痛快!只可惜, 还有些该死的人还没死!若我是凶手, 一定会对他们也杀之而后快!”
  她眼中的恨意让林清如微微一怔, “你说的是……”
  “潘辰茂!”这三个似乎是从秋姑紧咬的牙齿中挤压而出, 一字一顿中都带着无尽的恨。似乎这样才能将其挫骨扬灰, 以解心头之愤。
  林清如心下一凛,果然跟潘辰茂有关系!她皱着眉问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秋姑深深吸了一口气,以平复内心的愤怒,“四年前,汤小姐生辰之日,苏阳许多有头脸的人都被宴请。就连我们这些下人,也在后院单独留了桌子。
  这样好心,为的不过是喜上加喜。在酒宴之上,汤小姐与赵家五爷的独子定下婚约。
  彼时汤二爷还未曾接手汤家的绣花生意,但赵五爷依然是赵家独当一面的话事人了。虽说是门当户对,汤小姐到底是低了赵公子一头。
  但也正是为着这桩姻亲之故,汤老爷子思量之下,才在半年之后将汤家生意全权交给了汤二爷。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我们这些下人也不过是道听途说。”
  秋姑轻轻搓着手指,这似乎是她下意识的习惯动作。她食指的指腹之上有一层轻薄的茧,那是常年累月紧握绣花针而留下的痕迹。她透粉的指甲总是有意无意地刮过那层薄茧,似乎这样才可缓解她心中如波涛一般翻滚的情绪。
  “也就是汤小姐生辰那晚的凌晨,宴饮之人大多离去。赵轻舟与曲闻风喝得酩酊大醉,酒意迷蒙。不知怎么就到了兰鹤别院。”秋姑语气一顿,“也许是他们故意的也未可知。那夜绣娘皆在主院的后院宴饮,只有阿宛……”
  林清如闻言不由得问她:“她为何没去宴饮?”
  “汤小姐生辰那日所穿的一条霓裳凤仙裙,落了夜晚盛放的炮竹烟火,烫了一个洞。那裙子是汤小姐素来为汤小姐所喜爱,她又向来任性娇纵惯了,当下便要叫人来织补好。”秋姑脸上露出冷冷的一笑,手上的指甲却狠狠掐住了食指上的薄茧,“若不是她!阿宛也不会遭此毒手!”
  凭借她的愤然之语,林清如已经隐约猜到了她那晚所发生的事情。
  “阿宛手艺精巧,汤小姐执意要她织补,她饭也没吃几口,便下了席回到兰鹤别院漏液织补裙摆。赵轻舟与曲闻风那两个畜生!借着酒意上头!竟将阿宛给……”
  秋姑的眼眶满是通红之色,已不欲再说下去。
  然而林清如已然明白。
  这样悲惨的命运,在带着恶意的口口相传之中,变成了街头巷尾为人热衷的那些艳文轶事。没有人关心谁在这其中真正受到了伤害。
  林清如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忙开口问问道:“汤小姐生辰,是哪一日?”
  “四月十八。”秋姑缓缓吐出这几个字来。
  果然!第一起案子,赵轻舟便是死于四月十八!
  并非这些时间没有规律,而是她不曾发现其中关窍。
  她几乎是下意识开口问道:“那六月初二呢!是什么日子!”
  秋姑眸色深沉地看了她一眼,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一瞬间的颤抖,“那是……阿宛被剜了眼睛的日子……”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似乎那些回忆令她感到崩溃与煎熬,“汤小姐本就不喜欢阿宛的绣花比她精巧。发生这件事之后,汤小姐更是对阿宛百般刁难。
  她觉得赵轻舟拂了她的面子,可是又不敢向赵家与赵轻舟发作。阿宛,自然便成了那个最好的出气筒。”
  林清如默然。那日在绣娘们口中听到的,那个受尽虐待的令宛贞,大概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看似骄横跋扈的汤小姐,不过也是怯懦之辈。只敢将自己的怒气,施加于更弱者。
  “大人,你几乎不知道阿宛每天所遭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她不仅要绣花,还要被责打,被叱骂。所有的绣娘都不被允许和她说话,否则便要遭受和她一样刑罚。她吃的饭是馊的,喝的水是臭的。你根本难以想象,为何一个大家闺秀,会知道这么多非人的折磨手段!”
  秋姑的指甲几乎将手指掐得发白,“我们这些绣娘,签的卖身契向来是十年或二十年。阿宛连逃也逃不掉!六月初二那一日,赵轻舟竟前来对汤小姐说,要阿宛与汤小姐一同嫁去了做通房!”
  她还清晰地记得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她坐在阿宛旁边,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绣着手中纹样。虽然两人不能交谈,但这样的阳光实在是太过美好。
  那时的她觉得阿宛好像一朵小草,坚韧而顽强,只需要这样一缕阳光,便足以在任何艰难下存活。
  大概总会熬过去的。秋姑心想。
  只是当时她不晓得,那是阿宛见到的,最后一缕阳光。
  彼时汤小姐怒气冲冲到了兰鹤别院,她以为汤小姐又是寻常的训斥责罚,却没想到汤小姐气急败坏地死死掐住了阿宛的下巴与脖子,让她动弹不得。
  “你竟还想嫁去赵家做通房?你给赵轻舟下了什么药?勾引一次还不够?肖想起姨娘美梦?你把我汤仪官的面子往哪里搁?啊?”
  令宛贞被她掐得面容通红,呛咳着说不出话来,从喉间传来的窒息之感让她眼中蓄满了泪水,滴答滚落至汤仪官的手上。
  秋姑记得那时的汤小姐就像是沾到什么毒物一般,狠狠甩开她的脸,惊跳起来。她立刻用手绢擦了手上那滴泪。
  哦,那手绢也是阿宛的手艺。
  “哭什么哭!你就是这样扮可怜勾引男人的?怪不得!狐媚勾引了一个曲闻风还不够!在我生辰之日还能勾引我的未婚夫,你不是平白打我的脸?就这还肖想做了我汤仪官房中的通房?也不看你配不配!”
  汤小姐嫌恶地啧了一声,“看见你就烦!恨不能把你杀了!以泄我心头之愤!”
  秋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用杀了阿宛来泄愤,做出这样丑事的是赵轻舟,不是吗?
  但她知道,汤小姐那句话中一闪而过的杀意,不是假的。
  汤小姐身边的下人劝她,毕竟令宛贞签的不是死契,出了人命到底不好交代。
  “可我怎么能让你如此好过?”汤小姐脸上露出近乎诡异的微笑,吩咐她的身边的下人,“动手!把她的眼睛给我剜了!”
  说罢她冷冷地看向令宛贞,“看你如何还装可怜勾引男人!也让府里的绣娘都看看,勾引我汤仪官的未婚夫,是个什么下场!”
  那样明媚的阳光,照耀在人身上却无端觉得脊背发冷。
  没有人敢为她求饶,只怕下一个便是自己。
  阿宛的求饶声在两人声如同裂帛的轻响中戛然而止,所有的绣娘被强制参观这场不属于她的刑罚。
  秋姑已经不记得那时是怎样的场景了,耳边绣娘们的惊呼如同隔世之音,她茫然地站在原地,一地的血色铺满了她的眼睛,她只觉得眩晕。
  “被剜了眼睛以后,阿宛被随意打发了几十两银子,然后被送回了家。”
  几十两银子,强硬而轻松地买了阿宛一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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