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连夜修书一封，上奏知府，请命朝廷。
尹川穹知道，这次潘辰茂是下了些决心的，不惜一切代价要将凶手缉拿归案。能不牵扯出当年的事是最好，即使万不得已牵扯出来，反正也有后招。
林清如一开始不知凶手为何会在现场留下这种有所指向的物证，而听起尹川穹说来，不由得骤然想起来，这物证，会不会是凶手有意引起他们的内讧呢？
她不由得冷笑。潘辰茂敷衍了令家，又敷衍了赵家。看来只有真正危及自己性命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厉害。
尹川穹在一旁觑着林清如的脸色，见她冷笑，也不知她心中在想些什么，不由得心下惶恐，只能老老实实地说道：
“潘大人原以为来的是司徒大人，不想竟然是您……”
“你们不是还想用对付司徒南那一套来对付我吗？怎么又突然发现不对劲了？”林清如看着他冷冷一笑，“昨夜又是怎么回事？我在苏阳遍寻大夫不得，是潘辰茂给的指示？”
听她提起昨夜之事，尹川穹脸上更是有遑遑之色，“大人前去赵家开棺之时，衙门里突然来了个胡人……他身上带着司徒大人的信物，与潘大人说了许多……”
个中言论种种都被尹川穹一带而过，总之，言下之意，不过是说为了保住仕途，最好对林清如动手。
潘大人其实是有些犹豫的，毕竟是朝廷钦差，在他的地界上出事，到底是难辞其咎。
而那个胡人一口流利的官话，只告诉潘大人，一切有司徒大人定着。更何况，他需要做的，只是不让大夫出诊而已。
林清如听了他之所说，几乎立刻敏锐地察觉到关键之处，“胡人？长什么样子？”
她还记得客栈小二说过，那柄短刃，就是西域之物。
尹川穹摇了摇头，“不知道。他一身黑衣，蒙着面的。”
“那你怎知他是胡人？”
“他眼睛深凹得厉害，一看便是与我们不同的。”
昨夜月色朦胧，林清如与黑衣人缠斗，倒是不曾注意过个中细节。只是胡人特征明显，可将范围缩小许多。
她暂且将这事先搁置一边，“昨夜值守的捕快呢，带来问话。”
四个捕快应声而来。当她问及四人昨夜所见所闻之时，一时间倒是众口纷纷，
一人说：“昨夜我们正在厢房睡觉，结果前院突然起了火。大人一听便好似吓着了一般，嘴上一直念叨着什么‘还是来了’。当下也不许我们去扑火，只守着他。只是后来那火势实在太大，不到一刻钟就燎得老高。于是大人便让我守在后院，让他们三个去前院扑火。”
林清如看了一眼说话的人，他身形高大，体魄也比另外三人显得魁梧一些。
一人说：“我们打了水到前院扑火。火势太大，久扑不灭，约莫费了一个多时辰的功夫才将火彻底扑灭。”
“等等！”林清如追问他，“你们没在火中见到鬼影？”
扑火的三人纷纷摇头，“不见有什么鬼影。倒是听说头儿见到了。”
他们的目光不由得都投向方才那个魁梧的捕快身上。
火中怎么突然没了鬼影？是凶手改变了作案手法？林清如顺着他们的目光望了过去。
然而那个身形魁梧的捕快只是摸了摸鼻子，脸上露出些尴尬的心虚来，“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有些记不清了。”
“嗯？”林清如突然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会记不清了？”
“我就记得他们都扑火去了，我在后院守着。后面不知怎么，迷迷糊糊打起了瞌睡。中间猛然惊醒了片刻，一抬头就发现有人影，蓬头垢面的，在院中鬼鬼祟祟。”
他脸上露出些心有余悸的后怕之意，“我当时就想通知大人来着……谁知我说话也说不出口，走路也走不了！你们知道鬼压床吧！就是那种感觉！硬是半点也动不了！”
说着，他紧张地吞咽着口水，“还没等我喊出来呢。那人先抬头了。大人，我向来是不相信鬼神的。”
他向林清如强调。
“但您猜我看见谁了！令宛贞啊！他们几家说这话我还不信！结果那个人把头发一撩，那是货真价实的没有眼睛啊！还有脸上烧伤的那些疤痕！”
许是怕林清如不信，他还补充道：“四年前，令家火起那晚！就是我去抬的尸！绝不会认错！”
林清如心头一惊，追问道：
“然后呢？”
第101章 身形多变
“然后……”捕快挠了挠脑袋, “然后我又睡着了……”
他像是连自己也有些迷糊一般，“我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个梦，还是真的看见了什么……”
“睡着了？”林清如不由得皱眉思索起来。捕快这个样子, 很明显不是简单的犯困……
“大人……”一旁的尹川穹小心翼翼地叫了她一声，“曲闻风的小妾，也出现过这种症状……”
林清如闻言心下陡然一凛, 她立刻想起, 曲闻风之死被发现时, 身旁也有一个昏迷得不省人事的小妾。这其中, 会不会有何关联？
她立刻看向沈知乐，“去闻一闻他身上的味道。”
虽然这样的举动是有些古怪且滑稽的，但沈知乐很快便给出了笃定的结论, “大人, 是醉肌散。”
他凑在林清如身后，低声说道：“捕快的样子，应该是醉肌散的后遗症。听说醉肌散清醒之后，通常都会有些记忆混淆、犯困迷糊的毛病。”
林清如回眸看了他一眼, 眼神中带着讶异与赞许，“你倒是比从前进步了不少。”
沈知乐嘿嘿一笑, 面上仍是像是不好意思般挠了挠头, 心中却萌出难以抑制的小小骄傲。在他初次闻到这个味道之后, 便回去做足了功课。也不枉他前来苏阳之时带了这么多书, 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果然是醉肌散的缘由！这就证明, 曲闻风之死, 凶手也的确是用过醉肌散的。
然而林清如始终想不通的是, 既然已经用了醉肌散, 曲闻风之死的凶案现场, 为何会与其他几起案件出现不同的搏斗痕迹。
他的死亡现场与其他死亡现场有何不同呢？
林清如立刻想到，不同的是多了一个小妾。仅此而已。
搏斗痕迹会跟小妾有关吗？
那么小妾的存在会对凶手，或者说醉肌散，有什么影响？
脑中几乎是瞬间有光亮炸开，几乎是下意识的想法从脑海中踊跃而出，是剂量！
也许进入曲家行凶之时，和赵家之案一样，凶手只准备了一个人的醉肌散剂量。也许她没想到曲闻风的房间里还有一个小妾，也许醉肌散的剂量不足以在第一时间将两人一同迷晕。
在迷晕小妾之后，她在动手之时惊动了还未曾被完全迷晕的曲闻风，与之产生了搏斗。等及醉肌散药效完全生效之时，这才将其制伏，得以行凶。
而小妾因为吸入了醉肌散，因此醒来的反应就如同捕快一样，颠三倒四记忆混淆，难以指证凶手。
林清如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这也许是最能说得通的猜测了。
那么，如果凶手与曲闻风产生搏斗，她也许会受伤……
林清如转头看向那个大个子捕快，“你还记得你见到的鬼影身形几何吗？是四尺五寸？还是四尺八寸？”
然而捕快的话令她十分意外，“没有那么高。弯着腰的，记不清多高了。总之不会超过四尺二寸。”
林清如闻言心下有些恼火，这无疑让快要拨云见日的真相又显得迷雾重重起来。
为何又出现了不同的身形？从汤家到现在，已经有三个不同身形的鬼影了！
若前两个还可以说是一个人因跛脚产生的不同，那这个四尺二寸又该如何解释？
“你确定吗？”林清如沉吟半晌，“昨夜你迷迷糊糊，会不会是看错了？”
这样的询问让捕快也有些不自信起来，他挠了挠头，“我也记不太清了……只是感觉个子并不算太高的样子……又弯着腰……”
林清如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的眼神望向屋内，想起潘辰茂恐怖诡异的死状来，“走吧，还是勘验了现场再说吧。”
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的，沈知乐浑身一颤，抱紧了自己的小木箱。
应该是不常住人的缘故，屋内的陈设布置很是简单。左厢房中央放置着一张书桌，左右各有一黄花梨书架，寥寥几本旧书放置于上，已然落灰。
潘辰茂的寝居在右厢房，屋内只有一床一柜，再无其他。潘辰茂失去头颅的圆硕尸体正面朝上，躺在锦被之上。满地的鲜血比方才进来时涌出更多，一地的鲜红，杂乱而无序。
林清如竭力遏制住胃中的翻涌，脚下避开仍在滴答流淌的血液，上前细看。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摒住呼吸，随着脚步一步一步靠近，心跳也逐渐加快起来。
远看只觉可怖，近看更觉悚然。
床榻之上的场景让林清如心下一凛，几乎忘记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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