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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他活了这五十多岁,从来说话直来直去,当即开口道:天上下雨,山石滑坡,自然是天灾,算到那小子头上也太高看他,这两年多来,我四处追寻那两个小子,姓萧的要是东奔西走四处杀人,岂能逃过我的眼线!
  宁承轻在一旁听了,悄声笑道:你瞧,这程老头在替你说话呢!
  第六十九章 叹息天下堕英名
  萧尽自遇到程柏渊以来,虽处处遭他为难,但也并未有多少仇恨,只觉这老头儿脾气暴躁,行事冲动又顽固不化,大是大非上倒还算公允,纵有危险也敢独个儿上阵,颇有些老而弥坚,悍不畏死的劲头。与徒有虚名的琴剑双侠之流相比,不知道好上多少。
  萧尽听他不经意间为自己辩白一句,心想什么时候他也能知道自己冤枉了宁承轻那才是好,不知当年宁家究竟发生什么事,连累那么多江湖人士枉死其中。忽然又想,宁承轻与段云山当时也在庄中,难道一点也不知内情,还是有什么不为外人道的难言之隐呢?
  他想了一会儿,忽听宁承轻道:这老小子也还正直,就是头脑不大灵便,又不肯听人劝,若得了机会需给他点教训才行。
  萧尽道:他年纪大了有些固执糊涂,你别特意去惹他的麻烦吧。宁承轻道:我只说得了机会,可没说特意去找他麻烦,程老头儿这得罪人的性子,能活到现在也算不易了,这几日我们多留神些,说不定有热闹可看。
  众人见程柏渊面露不虞之色,此番来参加比武大会的皆是江湖名门,武林正派,谁都不愿与这倔老头争驰斗嘴,免得在庐阳苍穹剑派的地头惹事生非,因此便有人扯开话题,欢饮说笑,不再提那杀手的事。
  宁承轻听了几句,知道再无什么可听,又知道了温南楼夫妇与程柏渊晚上落脚的客栈,便拉着萧尽出去玩。
  庐阳城与之前所到城镇大不一样,市肆繁华,热闹非常,路边店铺连成一片,摊贩卖的玩物也新奇有趣,难得一见。萧尽见一个小铺子里在卖玉器,有不少玉佩玉镯,看来虽与宁家那盒子珠宝品相相去甚远,但个中也有几件精巧别致的。
  他捡了一枚小玉佩,是只小指大小的小玉狗,雕得憨态可掬活灵活现。萧尽拿在手里瞧瞧,只觉有趣,忙不迭叫宁承轻来看。
  他道:你瞧这小狗像不像你。宁承轻瞧了一眼道:不像我,倒像你,傻里傻气也算可爱。萧尽道:你说像我,那我买了给你,你天天戴在身上,就当是我陪着你。
  他一直记着宁承轻将母亲的遗物玉佩给了山上小猴换来二人绝处逢生,总想有机会再买一枚给他。眼下这只玉犬并非什么贵重的极品,但也确实有趣可爱,便花钱买下,拿丝线穿了给宁承轻戴在颈子上。
  宁承轻藏在衣服里,只觉玉质冰冰凉凉,贴在心口不一会儿便捂热了,心里十分满足,笑了笑道:这只小狗温温的,和你抱在怀里差不多。
  萧尽听他在外面也这么口没遮拦,甚是心虚,左右瞧瞧还好无人留意,才慢慢放心。二人在街上逛来逛去,看什么都新鲜,不知不觉已近黄昏。
  回到客栈,客堂中吃喝闲聊的江湖人已散了大半,温南楼等人也各自回房,只有闲散的寥寥几人占着桌子喝茶休息。
  萧、宁二人跨步进门,见正中一张桌子坐着个身高八尺的大汉,面朝大门,独占一张八仙桌,左手捏着茶碗,右手摆在桌上,却用绷带缠住。
  这人鼻似鹰钩少了半个,面颊有疤,独眼赤红,状如恶鬼,不说店伙掌柜害怕,身旁那几个江湖客也都避而远之不敢靠近。
  萧尽平日见了样貌怪异的江湖人都要去问宁承轻认不认得,此人长得如此特异,更是好奇。谁知宁承轻见了,伸手一扯他,避开那人,远远往一旁绕路上楼。
  萧尽到了楼上才问:这人是谁,怎的身上一股血腥杀气?宁承轻道:别的人我只是听过,这人我实实在在是见过的。萧尽见他竟有些畏惧,心想这偌大江湖武林,他几时把那些英雄侠客、邪魔外道放在眼里,蛇面阎罗玉京子操蛇弄毒,人人见之生畏,他被毒蛇缠身也是谈笑风生丝毫不惧,见了这大汉为何却绕道而行。
  宁承轻道:程柏渊和那些什么各派高手我是不怕,他们虽嘴上喊着要报仇,实则也算不得我宁家的仇人,我若真能跪得下去磕头认错,他们但凡有一星半点面子要顾也不会在天下人面前动手杀我。只有这个人,宁家与他积怨极深,要让他知道我在这里,怕是要想尽法子将我折磨死。
  萧尽一惊道:那你可不能让他看破,不如我们换家客栈,或是干脆不去比武大会,明日一早就转道去滁州。宁承轻笑道:你怕什么,又不是你的仇家。
  萧尽道:我还当咱们早已不分你我,你的仇家就是我的仇家,他伤你性命,难道我还能袖手旁观不成?你快告诉我,这人是谁,怎的和你家结下仇怨?
  宁承轻道:这人名叫封威,外号铁手佛。名头里有个佛字,却是个嗜血好杀的恶鬼。你瞧他那只右手,眼下裹着白布看不真切,放在桌上隐隐有金铁声,是只铁打的假手。他说起往事,脑海中不免又浮现出父母的模样,虽已过了十几年,却仿佛只过了那么几天,一转眼自己已长大成人,回首望去父母家人早已葬身火海化为灰烬。
  当年宁闻之尚在人世,宁家虽不及启凤仙人一般以医仙世家举世皆闻,药圣之名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一日,宁夫人朱楼月听家人回报,有个重伤的剑客倒在门外。朱楼月嫁入宁家,耳濡目染,对医道医术也深有心得,见这人四肢折断,胸口凹陷,分明是被人以重手法所伤,忙叫人抬进庄内救治。
  她不吝用药,花了半年之久将伤者医好,竟使他手足骨骼恢复如常,胸腹肋骨不差分毫,武功内力自然也没有半点损伤,可说和与丈夫宁闻之齐名的北医关如是相比也不落下乘。
  被救之人名叫冯天麒,江湖上颇有侠名,与封威结了梁子,惨遭他毒手重伤。
  宁承轻道:冯天麒感激我娘悉心救治,说自己身无长物,将自己一套家传剑法留下,还说自己资质愚钝,不能将这剑法练得纯熟精湛,以至于不敌仇家,盼望宁家能有资质出色的弟子将这门剑法流传下去,他日在江湖上扬名。
  萧尽忽道:那剑法是不是叫冯氏六十四剑,我在你家的书阁里见过,可惜我不练剑,草草看了一眼未能记住多少。宁承轻道:这事倒和剑法无关,封威原本在绿林道上做的无本买卖,绿林里有曲敖那样的英雄好汉,也有封威这等凶徒贼寇。他一路找来,得知冯天麒被宁家救治,连我爹娘一起恨上,一连几日在山庄外叫骂喊杀,将出门采买的家人弟子杀了几个,尸首挂在树上。
  萧尽道:这人如此狠毒,在江湖上横行多年,竟没人将他除去?宁承轻道:与他有仇的都被他杀了个干净,没仇的谁会无缘无故去惹这个疯子。萧尽道:他杀了你家的人,你爹娘怎生是好?
  宁承轻笑笑道:我爹向来不怕惹事,你瞧他自己死了,还给我留下这许多仇家,活着的时候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姓封的堵着门,前几日我爹不管他,只吩咐家人足不出户,夜里都要有人守夜,将女眷孩子看护好。等到一日起风时,封威闻到风中甜香,手足麻痹,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他心知中了毒,但又不死,一直饿了三天三夜。这些时候即便有个孩子提刀来杀也能要他性命,又或者风中飘来的不是麻药,而是剧毒,他必死无救。萧尽道:你爹娘还是心软,这等人应当除之而后快才对。
  宁承轻道:你说得对,恶人不除便要祸害好人,封威在宁家吃了大亏,三日后狼狈逃走,却被仇家盯上,趁他虚弱之际群起围攻。这些强敌多和他仇深似海,无奈他武功委实厉害,众人想报仇又不是他对手,如今见他落难,便在路上埋伏偷袭,誓要将他除去。
  萧尽道:可惜,这些人拼了性命也没能将他杀了。宁承轻道:封威以一人之力杀了十数个对手,自己也受了重伤。他外号铁手佛是因练铁掌拳之故,原本双手完好,面目正常,经此一役,被斩断一只右手,脸也变得不人不鬼,可毕竟命大,受了如此重创竟然不死,也不知躲去哪里,一连几年在江湖中销声匿迹。他将这一身伤和险些殒命的仇都算在我爹头上,然而再找来时,宁家已成了废墟一片。
  萧尽道:那他还要找你报仇?宁承轻道:封威这样的疯子,报仇必定是要赶尽杀绝。他躲起来养伤时宁家灭门已错过时机,可惜之至,如今江湖上传闻还有我这宁家唯一的后人活着,岂能再让别人抢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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