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切开你?你还能活着吗?”
要是她一失手把一年一千万星币切死,她真要悔恨终生了。
「别切到眼睛,就可以。」
这李琢光倒还真不知道柳一生命力如此顽强,但既然他自己都这么说了,李琢光也不必再犹豫。
观千剑和芮礼拿出一个桶在下面接着,李琢光掏出刀就顺着颈环以下的肌肤割开。
柳一的尖端蜷起来,大概是痛的,但他很快就抵抗住身体的下意识反应,僵直起触手,让李琢光能切得更加容易。
论痛觉,柳一所承受的痛苦是常规割开血肉的几倍疼痛,只不过对曾经两三天就要全身换一次血的他而言,早就习惯了。
她切得很小心,脸部表情都因紧张而绷紧了,柳一吸盘上的金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李琢光。
触手切开是与表皮一样质感的肉壁,里侧一滴鲜血也没有,却能清晰地看到每一根血管脉络。
……她居然一根血管都没切到?怎么可能?
柳一控制着自己被切开的肌肉,将藏在最深处的墨囊挤压着送了出来。
他自己拔掉了墨囊与神经连接的地方,由于血管没有破裂,所以墨囊很干净。
墨囊很小一个,李琢光将墨囊拿出来,就见柳一自己合拢被切开的触手,一点一点地愈合起来。
墨囊是一个类似于小舌头的沙包型,也就李琢光大拇指那么长,她将柳一放到地上,单膝跪下,拿起小刀准备切开墨囊。
观千剑:“……我咋觉得,这个桶搞大了。”
李琢光也这么想,地上愈合到一半的柳一弹起来,伤口再度撕裂,他浑然不觉似地拍打地面。
虚拟屏幕上快速地打出几个字:「我的墨囊能装一升颜料!压缩,压缩懂不懂,人类!」
在这句话后面,他拼命地拍了十几个感叹号。
“好好好我知道了。”李琢光腾出一只手拍拍他的触手尖尖安抚他,随后切开了那只墨囊。
刚戳开一条小缝,就有浓稠的深紫色颜料迸溅,还好李琢光早有准备,所有溅出来的颜料都保持在桶内,没有一滴漏掉。
看到「墨汁」颜色的同一时间,李琢光知道她猜对了。
观千剑瞠目结舌地看着容量一升的桶很快被颜料填满,看着那小小的墨囊终于干瘪下去,感叹道:“天奶啊……”
虽然一个墨囊里有一升颜料,但要覆盖掉整座城市的黑叉也有点困难。
李琢光先用一把小刷子蘸了一点颜料,涂抹在黑叉的正中心。
她屏住呼吸,只见那芝麻大小的深紫色颜料像拥有了生命一样洇出几只触角,啵的一声,那触角就抵着布料站了起来。
它从一个二维生物变成了三维薄片,迈着细细的肢体,用最前端的触角舔舐过布料。
它很聪明,只舔了正中央的一个小圆圈,破坏了黑叉四头的连接性,就如水蒸汽一半蒸发散入空中。
深紫色的颗粒顺着空气流动的方向钻入陈戊隔离服上的空气循环孔里,陈戊的体温现在已经高达42c,意识模糊,彻底躺倒在地上,也无法躲避钻进来的东西。
他的隔离服很快染上了半透明的深紫色,在这颜色的包围下,他的脸色竟然在逐渐好转。
李琢光终于明白,为什么她推断出「颠倒的颜色」不是白色而是深紫色,以及幻境里的消毒液装不进分子仪的真正原因。
消毒液装不进分子仪并不是因为「死种预备役」,而是因为它本身就是一种生命。
芮礼看了一眼终端:“陈戊的体温开始下降,心率也变慢了。”
他在好转,深紫色颜料显然就是死物异种的解。
于是李琢光迅速布置好任务,三个人一组,整个研究所的志愿者能有五十七组,每一组分到十五毫升的颜料。
研究员们离开前还依依不舍地问李琢光:“那桶里颜料还剩这么多,之后能分给我们一些带回去做实验不?看起来是个新物种。”
李琢光点头:“当然可以。”
她正愁不知如何补偿她们好,她们有要求李琢光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反正她们也只是分走一些,而不是全带走。
一个报告的事,李琢光这点权限还是有的。
昙起云留在大厅照顾陈戊,李琢光与芮礼、观千剑开着车出发了。
她们给自己分了城市边缘的一小块地方,正好还能拜访一下住在那儿的桂循。
储慎在十分钟前就抵达了自来水厂,并且使用了眼泪,发送了全城通知,说黑死病疫苗免注射,已放入自来水中,请每一位民众喝一杯水。
一路上过去见到的变异面孔都在逐渐恢复正常,许多人都意识到外貌的变化,遮着脸匆匆走过。
李琢光在其中看到许多有几分熟悉的脸庞,没有完全变回去,但大致能认得出来,是在地质研究所的员工墙上看到的。
那怪不得她们都需要遮着脸,毕竟地质研究所的员工名单可谓是阎王姥的收容名单,都是死过一次再复活的人。
李琢光驱车在桂循家不远处停下,吐出一口浊气。
登梅简直是一座巨大的,起死回生者的聚集地。
桂循应该接到过苗苏的电话,戴着一面遮住大半张脸的口罩站在门口阴影里等待,乍一看还以为是个跟踪狂变态。
李琢光三人下了车,桂循沉默地带领她们找到四周所有的黑叉,李琢光相继让深紫色二维生物「吃掉」它们。
在解决附近最后一个黑叉前,有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挡在她们面前。
女孩年纪不大,看着才六七岁的样子,很瘦,脸颊凹陷下去,并不是变异后的模样,却也差不多了。
桂循双手插兜似乎并不想出声,李琢光弯下腰,努力做出温柔的神情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女孩平举着双手,整个人呈「大」字形,声音细如蚊呐:“你们是要把黑叉都涂掉吗?”
“是啊。”李琢光耐心地解释,“黑死病结束了,重新开始,我们当然要把黑叉涂掉,如果不涂掉它们,黑死病就永远不会结束。”
女孩的双手瑟缩了一下,声音一点一点低下去:“可以不要……涂掉吗?”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李琢光蹲下身,仰视着女孩。
女孩眼神躲闪,她大约也觉得自己的要求很无理:“因为……因为如果涂掉黑叉,我的姐姐会死掉的……”
李琢光面不改色:“怎么会呢?不涂掉反而会带来更多黑死病。”
女孩深吸一口气:“我——”
李琢光伸手拉了一下女孩腰间的搭扣,扣锁老旧,扣不上去了:“是不是因为你的姐姐死过一次,你担心如果变异人的外观不见了,你的姐姐会被追责反/人/类罪?”
女孩错愕地看向李琢光:“你怎么知道?”
城中有很大一部分人不希望黑死病解决,例如在街上巡逻的保卫队。
李琢光之前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保卫队明里暗里希望她出城,而这一举动在当时还是「死亡」的代名词。
她明明是来解决这个头疼的问题,看城里的现状也不像是能通过黑死病赚钱的样子。
直到她看到那些变异人会因为黑死病的削减和黑叉的死去而变回正常人类的样子才明白。
保卫队那水肿到透明的身体证明她们肯定尝试过一些特殊手段来验证自己为什么会外貌变异,且因此变异得更非人,她们从中发现了变异外貌和黑死病有关,更和她们共同的秘密有关。
所以她们共同决定,不想让黑死病结束。
她们会不想让这一疾病结束,是因为怕死,那么换种角度想,是否代表着,哪怕黑死病横行,她们也不会染上?
黑叉不是在带来黑死病消灭人类,而是在「围猎」这些外貌变异的人?
总不见得是在保护她们吧,死物异种就没有「善良」这种主观属性。
得出这个结论的李琢光愣了一下。
这真是个……十分奇怪的结论。
身边的芮礼忽然出手,力道不重却颇为强硬地将女孩拉到一边,低声与她说些什么,女孩看了一眼李琢光,便点点头跑走了。
芮礼走回来,观千剑在涂颜料,李琢光问她:“你说啥了?我以为你看到小孩只会把她们吊起来打这一招。”
芮礼撇过头:“保密。”
李琢光:“好吧好吧。”
她们看着最后一个黑叉也消失,没有再闪烁,这片区域的黑叉清零了。
“多谢。”李琢光对桂循点点头。
桂循露在外面的双眼弯起,她的外貌差不多完全恢复成正常人类的模样了:“没关系。”
她们沿着马路慢慢往桂循家里走,如果忽略下水道里堆放的骨骸和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腐烂味,这就是一个温馨的午后,一场普通的散步。
桂循微微抬着头看向远方的天际线,她的声音很轻,很温柔,不像前清剿队队长,倒像一个幼师:“这种平静的日子应该快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