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没……唔呃,没关系。”王夭汝推了两把李琢光推不开,只好就着对方的力气站起来。
外面混混一边挨训一边跟着脚下生风的教导主任离开,芮礼把探头探脑看热闹的学生都赶走,直到外面的声音彻底消失,王夭汝才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的木板残渣。
“谢谢你们。”她终于把自己洗得褪色的校服从李琢光手里拽出来,声细如蚊地向二人道谢,“但你们还是别管我吧……她们很难缠,不要连累你们。”
她在洗手台前沾着一点水和洗手液搓了搓溅上污点的校服,明显大了一号的校服松松垮垮地罩在她的身体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洗不干净的污渍,下摆处有一大截脱线。
李琢光和芮礼在后面等着,王夭汝就一直重复着搓洗衣服的动作,不抬头也不说话。李琢光等了一会儿,才迟迟意识到对方似乎在拒绝和自己一起走,只好和芮礼先行离开。
她们回了教室,王夭汝也很快从后门进来了,她身上的校服湿漉漉的,隐隐泛着一股酸臭味,离她近的学生捂住鼻子嫌弃地让开路,或是擦啦一声拖动椅子远离她。
她双手插在上衣的兜里,贴着墙走,李琢光给她让地方进去,她低声说了句谢谢。
值日的学生扫了一眼王夭汝走过去的地方,手放在鼻子面前挥了挥,嘟哝着:“妖女怎么又变臭了?”
画黑板报的学生拿着一盒粉笔和湿抹布走过来,不管王夭汝有没有碰到,把她走过的地方都擦了一遍:“死肥猪就是这么臭的。”
他学了两声猪叫,周围听到的学生都一齐哄笑起来。
李琢光皱着眉:“哪儿来的猪叫?”
后排的学生一愣,不约而同地往李琢光这里看来,好像没想到会有人打断她们的日常聊天。
王夭汝在边上扯了扯李琢光的袖子,被李琢光挣开了。
“李第一,这么仗义?”拿着湿抹布的学生边说边把抹布扔进水桶里,“你又不是刚转来的学生,还不知道王夭汝以前什么样吗?”
值日的学生拿着扫把:“哪个正常女的有她这种身高?指不定血统是什么欧洲没烧死的女巫后裔。”
他舔了舔嘴唇,不自觉地远离了望来的芮礼,双手攥住扫把柄,强装镇定地说完下半句:“你也别乱在这声张正义,等她把她的霉运都带给你就老实了。”
一旁反坐在椅子上的女学生也附和道:“和她一个初中的都说她性格怪,你现在好心帮了她,小心回头被她背刺。
“哪儿会有人走到哪儿被排挤到哪儿呢?肯定是她活该啊。”
李琢光倏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紧绷的脸庞与微眯起的双眼都似乎在酝酿一场风暴,那捧着粉笔盒的男生猛地抿住唇,头颅带着身体后仰,好像所有声音都一下哽在喉咙里。
“李琢光!”
前方忽然响起重重拍门的声音,男生看到了救星似地喊道:“蒋老师!”他苦着一张脸走过去,“太吓人了,我还以为我要被打了。”
男生可怜巴巴地缩在蒋老师身边,蒋老师把教案拍在讲台上,叉着腰喊:“你又去教导主任那里告小状了?同学友爱你就永远不放在心上是吧?!”
男生悄咪咪火上浇油:“她刚才眼神真的很吓人啊蒋老师,还好你来了。”
李琢光直勾勾地盯着蒋老师,她眼中一闪而过一抹暗芒,迸溅出杀意。
被这样不似学生的目光盯着看,蒋老师不由得背后生寒,但她肩膀碰到了身后的男生,一下子清醒过来,撑着一张怒容说:“你这是什么表情?不知错就改,还不敬师长,你这次必须要——”
“要什么?”
门口传来一声冷冰冰的反问,蒋老师刹那间浑身僵硬,慢慢转过身去,看着来人:“吴……吴主任……”
“纵容学生霸/凌,你还有没有个为人师长的样子?”女人虎背熊腰,往那儿板着脸一站就让人忍不住心生恐惧。
“吴主任,我哪有纵容学生霸/凌呢,是、是……”
她小碎步地跑下讲台想要解释,但吴主任扭头就走,她只好点头哈腰地跟在后面说,也不知道吴主任有没有听进去。
失去庇护的男生悻悻走下台,不管走到哪里,李琢光死人一样的视线还是一直看着他,对他说:“你需要道歉。”
“道歉?!”他的声音惊愕到走音,“让我和那个死肥猪道歉?你有病吧,我*,*&%¥#!!”
他呼吸急促地连着骂了十几句脏话,却没有用,李琢光反而往他这里走了两步,伸手攥住了男生的衣领。
她已经知道这具身体的力量远远差于她的想象,尽管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预期——总之是一个平时不怎么锻炼的弱鸡,所以她没有不自量力地去拽人,只停顿在那一个动作上,并且再一次平淡地重复「你需要道歉」。
但似乎正是这样的选择让男生从心底产生她游刃有余的错觉,恐惧升起,可他到底不愿意对着他想法里的「下等人」道歉,憋了半天,正要甩开李琢光的手逃离现场,却听到一声轻轻的关门声。
是芮礼,她把教室前后的门都关上了,然后人就轻轻靠在他要出门的必经之路上。
他没有回头,却能感受到芮礼的视线如芒在背,想到那个转校生短短几天来的战绩,他的双腿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终于,在两边的夹击之下,他终于崩溃,不顾一切地嘶吼道:“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吧!”
李琢光短暂地蹙眉,她换了个姿势,一手按着男生的头,将他整个人扯到自己的桌子边。
她的力气并不大,男生却生不出反抗的力气——也许是因为芮礼在后面看着。
李琢光按着他的脑袋,往桌子上砰的一声砸下去,然后拽着他的头发抬起来。
“真诚地向她道歉。”她说。
王夭汝缩成一团,对上男生涕泗横流的脸,听到他撕心裂肺的一句:“对不起!”
李琢光又往下砸了一下,男生的鼻子红了一片。
「砰——」
“说话。”
“对不起!”
「砰——」
“继续。”
“对不起!”
李琢光接连砸了三四下,每一次将人的头抬起以后,就要求他道一句歉。
男生的心理防线完全倒塌,最后只会机械性地重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李琢光终于放开了手,周围安静得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直到男生从地上爬起来,泄愤一般用力踢了一脚最后一排的椅子后离开,才有人颤抖着恢复呼吸。
“……疯子。”反坐的女学生喃喃。
*
放学后,李琢光和芮礼在校门口蹲点,等到人都走光了王夭汝才出来,她俩立刻跟上。
“你为什么不反抗?”李琢光快步与王夭汝并肩,“被欺负了就打回去,就像我一样,你长得高,有先天优势,去医院治好厌食症,把自己养壮,狠狠地打回去,她们就再也不敢欺负你了。”
王夭汝仍旧低着头走路,步伐迈得又快又急,像是想要从李琢光身边尽快逃离。
李琢光浑然不觉:“如果你不反抗,她们会欺负你一辈子的,你想就这样过完一辈子吗?”
王夭汝忽然抬起头,通红的双眼对上李琢光的眼睛,她看到对方眼里没有嘲讽,有的只是单纯到极致的疑惑。
好像对方发自心底地认为只要鼓起勇气反抗就可以脱离痛苦。
这一刻,王夭汝甚至宁愿在李琢光眼中看到不屑或是恶意,可是这样纯粹的不理解反而趋近善意,想帮助她的真心让那些复杂的情绪堆在胸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眼珠在骷髅般空洞的眼眶里转了半圈,她勉强憋住哭意,迈出的步伐越来越快,直到小跑起来,身影消失在下一个转角处。
李琢光停在原地,满脸茫然地看着王夭汝消失的转角。
“你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要人家反抗,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她拿什么反抗?”芮礼从后方走上来,侧脸线条冷硬,语气也是。
李琢光往芮礼身前走了两步,仰头看着比她高了半个头的女孩,面容倔强:“她不反抗,就要被欺负一辈子。”
“是啊,要被欺负一辈子。”芮礼的表情没有变化,平铺直叙道,“可你了解她为什么不反抗吗?你知道得了精神性厌食症是什么感受吗?你知道她的家庭情况如何吗?
“她得了厌食症却一直不就医,要么家里人不重视,要么家里人没法重视。若是前者,从来没有建立过自我的人你要她拿什么当做反抗的底气?”
“不是,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啊——”李琢光蹙眉,不自觉地后退半步,想要逃避芮礼的诘问。
芮礼不受干扰,咄咄逼人:“若是后者,那些混混又是否拿她仅剩的家人威胁过她,让她不得不乖乖听话?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指责她不反抗?”
李琢光愣住了,芮礼的话像火辣辣的两巴掌,打得她双颊发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