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所以,如果那段历史不是编造的童话,还缺了一个关键性的,黏连所有人的人物。
再加上她们的队伍是更奇怪的三个人,那么在这之间,如果缺少的两个人中有一个是芮礼,那么剩下的那一个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关键性的人物。
尽管庞湛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当初的直属全都升职了,为什么这个本该最受人瞩目的黏合剂却选择回到淸剿队,继续做一个普通的淸剿队员——或者队长。
有什么必要呢?
然而想到这里,庞湛却坐直了身子,她的双手在桌上撑直,说话间的颤抖演变成呼吸的微颤。
她的话虽然没说完,但在场人都明白了她的未竟之语。
——那个缺少的关键性的人物,就是她们现在所有人忘记、却不知道是谁的人。
所以只要再次找到焦洲,从她嘴巴里撬出那个人的名字,过往,她们现在所有的纠结都可以迎刃而解。
「滴答——滴答——滴答——」
不知道从哪儿响起了规律的水滴声,所有人的呼吸都不约而同静止了一瞬间。
听到那仿佛一个追在身后不远处的鬼魂发出的警告,落针可闻的寂静里,庞湛忽然笑了一声:“我觉得差不多了,我可以给福利院捐五万。”
观千剑扭头看向她,得到她一个安抚的笑容回应。
“怎么?这么感动?”庞湛的表情圆满无缺,看不出一点心虚或是表演的痕迹,“我也喜欢小孩啊,再说了,五万对于我而言,也不是什么大钱。”
站在和尚旁边、仙风道骨的女人双手抱胸,应和道:“说的是,都走到我们这一步了,五万而已,都拿得出手。”
“只有五万?这么寒酸。”在场穿戴最正式的女人讥讽出声,她撑着椅子把手站起来,闲庭信步地走到燕义身边。
“让我只捐五万,我嫌丢脸。这样,为了让大家都好过一点,我在五万以外再加点别的东西。
“建新体育馆要的钢筋水泥,我包了。”
燕义也跟着笑开了,甚是欣慰地拍了拍女人的肩膀:“肖总大气,怪不得肖总的公司能如此蒸蒸日上。”
她转头看向众人,说:“那我们就都定五万这个金额了?还有人有意见吗?”
「滴答——滴——答——」
水滴声慢了,和尚将桌上的念珠收了回来,低声念了句佛号,答道:“贫僧还可以在捐几本佛教书籍,若是得空,也可以来这里讲学。”
坐她右后方道士打扮的女人拿手里的拂尘往和尚光滑的头顶拂了一把:“秃驴,你这在放什么之乎者也的屁呢?当谁都要遁入空门呐?”
说罢,她的眼神快速抬起瞄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的天花板。
和尚双手合十,闭上眼:“……阿弥陀佛。”
「滴……答……」
庞湛从座位上站起身,抿着唇看过周遭所有人,最后勾起嘴角:“就是这样,那我们今天就暂时解散,明天再约一起建设福利院的事情吧。”
观千剑也起身,庞湛伸手过来握住了她的右手,她不明所以地看着庞湛对她说:“千剑,你的姥姥也辛苦了,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们会全力帮助福利院的翻新。”
观千剑愣了两秒,才「啊」两声说:“谢谢你,我感激不尽。”
“不客气。”燕义也伸手过来要和观千剑握手。
观千剑顿了顿,用自己的左手和燕义交握。
两只手相叠的瞬间,水滴声彻底淡去。
燕义立刻冷笑着松开了观千剑的手,面对众人时,又无缝切换成了和善的笑容,问道:“那大家明天都几点有空呢?”
西装女不安地抬头看看天花板,虽然那水滴声散去了,但她还是忍不住担心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会在她们看不到的地方监视着她们。
保险起见,她只能顺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下去:“在福利院彻底翻新以前,我可没心思做别的事。”
“我们都是这样的。”那个仙风道骨的女人说道,“明天什么时候都可以,对了,有……”她顿了顿,眯起眼睛,“我们有「设计图」吗?”
燕义笑着垂眸:“大家都算出资人,我已经画了几个初步方案,剩下的当然是明天,等各位一起来完善。”
第242章 死亡预告(十二)
不可以说出口, 哪怕是可能会引导向那个结论的推测也不可以。
但是只要不正面说出来,无论怎么说都不会被发现——那么人类就有一万种可以侧面表达的方法。
那水滴声是什么呢?
在解散后陆陆续续走出会议室时,观千剑观察了所有人的神情。她们每个人都镇定自若, 尤其是那些说自己身体某个部位会有反应的。
让她有种感觉, 这些人都知道要怎么做, 甚至曾经经历过一样的事。
——难道只有她曾经留下的肌肉记忆是惶恐和不安吗?
或者说, 难道只有她在第二次遗忘时仍然不知道要做什么才能找回那个人?
她一直坐在椅子上, 等待所有人都走空了时, 送客的庞湛在门口转过身来问她:“你继续待在这儿?”
观千剑「哦」了一声应答, 偏过头,目光落在没有意义的角落:“嗯,我在这儿再坐一会儿。”
庞湛看了她一会儿,最后还是走进了会议室里,关上了大门,在她对面斜侧方找了张转椅坐下来。
“说说呗, 有什么心事?”她一只手抠着自己手腕上终端的腕带, “我们是队友啊,我希望至少我们之间是坦诚的好吗?”
观千剑回避与庞湛对视,她垂首盯着自己交叉的十指:“……我不知道怎么说。我觉得你也理解不了。”
“怎么会?”庞湛听到这话,讶异地挑了挑眉,“不管怎么说,最基础的共情我总还是会的。”
观千剑视线快速地在庞湛脸上掠过,又深深低下头去,后靠在椅背, 双手也收回了大腿上, 被桌子遮着,庞湛不知道她在桌子底下做什么小动作。
“……”她的腮帮子被顶起一个弧度, 背着窗户里透进来的日光,让她那双灰色的眼睛在古铜色的肌肤间显得更加亮眼。
因为那灰色太浅,乍一看下去,她的眼睛里只有一片白色。
指甲刮着椅子扶手上的网格状纹路,观千剑低声说:“你没办法理解我。”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庞湛不肯轻易放弃,还是继续努力说服她,“虽然我和羊曜确实和你合不来,但我们在大方向上什么时候不是商量着来的?再加上我们现在没有队长——”
她话语一顿,表情一下子僵住了,似乎在等待这句话会不会再次触发那些诡异的滴水声。
好在并没有。庞湛悄悄松了一口气,说:“我们更应该多交流交流了,不是吗?
“别憋在心里,因为心事太多憋到抑郁的,我们都见过。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不愿意那个场面发生,尤其发生在你身上,不是么?”
迎上庞湛鼓励的眼神,观千剑撇撇嘴:“其实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要怎么说?说她自从发现她再一次忘掉了一个人以后,到现在为止,手都怕得发抖?说她手心里全是冷汗,像个刚从大学毕业的毛头小子?
说她在会议的前半段其实耳朵嗡鸣到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说她在忮忌每一个身体会因为遗忘而感到疼痛的人?
她从来没有承认自己软弱过,或许承认过,但那个人已经被她忘了。
“观千剑。”庞湛又出声了,她冷静地喊了一声观千剑的名讳,“如果你实在不愿意说,我不会逼你。但这样下去,如果哪一天那真的把自己憋出病了,也别怪我没有人文关怀精神。”
对面的棕发女人淡淡地点头:“我知道……谢谢你。”
见观千剑坚持自己,庞湛便也不再多说:“那好吧。”她起身,直接离开了会议室。
开门时,门外恰好还有人要进来。她的脚步被来人拦得顿了一下,含糊地打了一声招呼——也可能是观千剑坐得太远,而她声音太轻,这才没能听清。
庞湛错身离开,门外的人紧接着走了进来。
是燕义。
观千剑沉默了,她现在实在是提不起劲头和燕义社交,语调半死不活地问:“有什么事?”
燕义关上了门。她看出庞湛之前坐在哪张椅子上,刻意避开了那张椅子,坐到旁边去:“觉得你心情好像不太好,所以特地来慰问一下。”
观千剑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没有心情不好,我一直没什么表情。”
“拜托——”燕义无奈地笑了,“你就差把「我心情不好,别来烦我」几个字刻在脸上了。”
观千剑更烦躁了:“既然知道,那还不快滚?”
燕义笑眯眯地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手肘搁在椅子把手:“为什么呀?能看到观千剑不开心的样子,我怎么能错过呢?”
观千剑恨不得揪着这女人的后脖颈把她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