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但错误的祇既不是你,也不是我。”
都说到「祇」了,那答案在三维就找不到了。
不。果然,她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想这些了。
她耳朵里充斥着隔壁屋子里李载雪压抑的哭声,一闭上眼眼前便交替着出现李载雪第一次听到她说话时惊喜的样子,和她明明想哭却拼命忍住的样子。
李琢光低头看向手里那串复原如初的珍珠项链,眼前又闪回了它在自己的掰扯下断裂成眼泪的场景。
她忽然觉得下一口气变得难以下咽,卡在气管里不上不下。
……叶春女的幻境还没有结束。
无论是李载雪还是刘平安,都不是她们本人。
第258章 致我们的另一种可能性(一)
“您好, 我的名字叫做椿好。
“我今年三十八岁,初中学历……是的,家里没钱, 所以初中辍学了。
“之前在工厂里做过, 就那种流水线工厂, 后来主要是在跑外卖、送快递, 在超市做理货员, 工地上搬砖, 什么都做过。
“啊、啊, 没结婚,但是有个孩子……
“离异?呃……算吧。嗯,和前夫的孩子,岁数小嘞,五六岁。
“以前的工厂老板人好,愿意让我带着孩子上班, 但是您放心, 带孩子上班肯定不会耽误我工作的。我手脚可麻利了。
“等通知?诶诶,好的好的,谢谢您啊。”
椿好笑呵呵地拿走了自己那个军绿色的布袋子,从办公大楼一楼小资情调的咖啡店里走出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没有看到新消息和新未接来电。
一走出办公楼,盛夏的热量便扑面而来,远处的街景在过高的热度里融化, 阳光把一切颜色都熬得发黄, 像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留到今天的老照片。
她见怪不怪地给置顶联系人打去了一个电话。
对面很快就接了起来,但一直没有说话。
椿好说:“光光, 今天过得怎么样?”
电话那头是沉默而浅浅的呼吸声,椿好继续对着手机话筒大声说:“姑姑马上就回家了,你有啥想吃的?我都给你买回来!”
她声音有点太大了,在空旷的街道上清晰可闻,甚至在楼房之间碰撞出了回音。周围的路人不自觉地绕开她走。
椿好不断地按动手机增加音量的按键,低价手机的劣质音响把通话另一头的呼气声都诚实地录了进来。
除了呼吸声以外,椿好还听到小孩玩积木时发出的碰撞声。
椿好自顾自地继续说:“小宝想吃苹果吗?还是橘子?姑姑回家路上在水果店买一个好不好?”
光光还是一个字都不说,但椿好听到那边传来积木倒塌的声音,她便着急地提高声音说:“小宝别难过,可以重新堆的嗷!”
说话间,她已经走到了地铁站。本就响亮的嗓门在地铁狭窄的入口里回荡起更加明显的回音,前方往下走的上班族都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一无所觉地从楼梯上一节一节台阶地走下去,扶着把手,一步一停。
直到她听到光光那边重新响起堆积积木的声音,才放心地最后嘱咐一句她很快回家,挂断了电话。
她走过安检,掏出自己那张套着透明保护壳的交通卡。透明的软胶泛黄,角落里画着一朵颜色异常鲜艳的小花,显然没画上去多久。
再下一层,挑了个没人的门口等待地铁到来。
地铁里的空调开得很足,椿好的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摸了摸自己半透明的轻纱遮住的小臂,指腹上的老茧勾到一根线头,她低头一看,方发现她唯一算得上正式的衣服也勾丝了。
椿好用拇指和食指捻了捻勾丝的地方,不知是试图用自己的手汗把线头粘回去,还是想找个好角度,把线头藏起来。
下一班地铁到了,现在不是上下班高峰,地铁上空得很,有许多座位。
椿好坐到一个看着年纪不大,像学生的女孩旁边。她闻到女孩身上传来一股浓郁的话梅香气。
想起光光最近很喜欢吃话梅糖,于是她转过头去问:“诶,小姑娘,你吃的是啥话梅糖?好香啊。”
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把本在刷手机的小姑娘吓了一跳,椿好见对方愣住,连忙摆手说:“不是要你的,我就记下牌子,回去给我家小孩买一包尝尝。”
那个女生反应过来以后,尴尬地笑了一下:“阿姨,我这个不是糖,是香水,话梅味的香水。”
“啊呀,话梅咋也能做香水呢?”椿好瞪大了双眼,但她闻到的味道的确就是正经的话梅味,不由得她不信,“那会引蟑螂不?”
“啊……”那个女生紧张地舔了舔下唇,她显然已经想抽身了,身体贴近了另一边的栏杆,意图离椿好远一点,脸上仍然维持着礼貌的笑容,“不会的,那个不是真的话梅做的……”
椿好还想再说,下一站就到了,女生也不管是不是自己要去的站头,忙不迭地与椿好告别下了地铁。
椿好讪讪闭了嘴。
她挪到了栏杆边的位置,右手无意识地捏着勾丝的那一部分衣袖,鼻尖萦绕着方才那姑娘身上的香水味。
她上一次对香水有记忆,是工厂主任身上的古龙香水味,有点冲,也可能是主任喷得太浓。
再上一次是上初中时,班级里的小姑娘偷偷把她姐姐的香水带到了学校里,当时班级里每一个人都凑上去喷了一下,那味道在班级里一整个礼拜都没有散掉。
反正椿好不喜欢,不管是古龙香水还是班级女生带来的香水。
但刚才那个女生喷的香水让她头一次发现原来香水也可以是好闻的,只不过那香水的价格一定很贵了。她想,她是买不起了。
她垂头看向自己那双粗糙而布满了老茧的双手,指关节肿得像发酵过的白面馒头,手腕处贴着一片医用胶布,传来一股呛鼻的中药苦味。
即使是这件算她衣柜里最新的衣服,袖口还是被洗出了半透明折痕,牛仔裤膝盖处磨出了毛边,听工厂里的年轻女工说,这还是什么破洞裤潮流。
搞不懂,为什么现在年轻人要搞这种乞丐潮流。
下一站是个换乘大站,陆陆续续进来了许多人。椿好抬头时看到一个颤颤巍巍的白发老人,周围都没有位置了,她便站起来给人让座。
老人向她道谢,她也憨厚地笑笑说没事。
她的身材比起胖,更应该叫做壮。
挺直脊背朝前看的时候后颈无法避免地挤出一圈被太阳晒得深浅分明的硬肉,牛仔裤裤腰被撑到极限。车厢里的空调没有大厅里那么冷,于是她的后背就被汗浸透了。
荧光灯管在头顶亮着,她抓扶手时,壮实的小臂上凸显青筋,抬起另一只手擦了擦汗。
旁边一个穿着中学校服的小姑娘因为地铁急停不小心踉跄踩到了她的脚,小姑娘连声道歉,椿好摆摆手说没关系。
她更在意的是地铁还未到站怎么就突然停下来了,别出什么事故。
周围的年轻人纷纷在手机上切换页面打开■博找到同城实时,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一个看着刚毕业没多久的男生仰头睡得什么都不知道,摊开的手上握着手机,还亮着单词打卡的界面。
后面有个大爷一瘸一拐地走上来,椿好的挎包袋子勾住了他编织袋里漏出的一根铁杆子。两个人解开袋子花了一会儿,地铁又动了。
旁边的小姑娘给自己的朋友打字:「地铁动了,可能是开太快了,前面一辆还没走。」
椿好抓着把手又乘了几站,报站说「方城站到了」时,她带着自己的布袋子下了地铁。
刷卡出站,她找到自己停在地铁站边的摩托车,摇摇晃晃地骑着回家了。
拐过了好几条路口,她骑入了城中村。
——也不算是城中村,就是几栋连在一起的集装箱房。
她在门口的菜市场买了两兜子菜,小卖部买了一袋新进货的柠檬糖,出门时坐在门口乘凉的大爷招呼她:“小好回来啦?”
“诶,回来啦。”椿好笑着露出一口牙,“黄阿伯你女儿嘞?”
黄阿伯穿着一件老头衫,慢悠悠地扇着漏风的蒲扇,笑呵呵地说:“加班呢。”
“诶哟,现在的小年轻都好辛苦的喏。”椿好接过黄阿伯递给她的一瓶冰镇的北冰洋汽水,蹲到黄阿伯的躺椅边上。
她蹲下身时,明显感觉到膝窝里的汗黏腻到发出了些声响,她觉得这样蹲着难受,便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
黄阿伯把身边的小风扇转向椿好,卷着热量的微风吹起了椿好的发梢,为了方便,她把后边的头发全剃了个干净,只留下前面的一部分刘海。
汗珠接连不断地从她额头上滑落,一张黑脸晒得通红。
黄阿伯问:“你工作找得咋样了?”
椿好笑道:“那我可说不准,那地方老高级了,我这么寒碜一个人,要是能要我,那可真是烧高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