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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春柔 第10节

  “父亲的意思是,我不该同外祖家的人交往,免得引火烧身么?”薛柔罕见抬眸直视他的眼睛,“还是说,父亲眼里,我已祸国殃民至此,是我与王家人交往,才引得陛下迁怒。”
  谢凌钰或许会因她与王玄逸过从甚密恼怒,却不至于大费周章拿王家人开刀。
  皇帝没那么在乎她。
  倒是父亲板上钉钉拿此事故意恶心她,薛柔脸上神色愈发冷。
  她不明白,为何父亲能偏心至此,好像从小到大,没有给过她半分好颜色。
  父亲把所有爱都给了阿姐。
  太后一直沉思,听见父女相争,眼瞧着又要撕破脸,赶紧斥责:“够了。”
  她闭了闭眼,召螺钿司的人来。
  还未等传话的人踏出殿门,便有一人匆匆入内,身着女官服制,跪下请罪,“太后,臣失职,恳请太后降罪。”
  “朱衣使半月前带走王伯赟,臣等驻守扶风郡,知晓此事后命人送密信入京,却迟迟不曾收到回信,察觉不对,臣星夜返京,向太后面陈。”
  太后半晌不语。
  薛兆和在一旁心惊,若事情真如此言,朱衣台至少已掌握螺钿司自扶风送密信入京的路线。
  而那条线,是诸多州郡进京的必经之路。
  太后发问:“可知是何缘由?”
  跪地使者道:“与南楚勾结。”
  薛柔脸色煞白,简直胡言乱语,大表兄怎会同南楚勾结。
  她陡然想起,幼时大表兄教她南楚名士的文章,风雅俊逸的公子一副神往之色,感叹:“当真钟灵毓秀啊。”
  薛柔噤声,抿唇道:“有证据么?”
  螺钿司使者素来知晓太后宠溺薛二姑娘,回道:“他们在郡守府搜了许久,搜出个姑娘,听口音像南楚人。”
  从扶风到京城,本无须这么久,何况是押送重罪犯人。
  薛柔怕朱衣台那些吃人不眨眼的酷吏路上便动了刑,逼迫大表兄画押。
  她能想到,太后与尚书令也能想到。
  尚书令掩于袖中的手指难以遏制地抽搐一下,他的妻子出身王氏,王氏子弟出事他必然逃不掉关系。
  虽说王明月不会拿这种事烦他,要他搭救侄儿,但……
  薛兆和沉吟片刻,“朱衣台不归前朝管辖。”
  那是特为防外戚而设的地方,就连太后,也只能单独设螺钿司分庭抗礼。
  他们的手插不进去。
  薛柔垂下眼睫,盯着手指,大表兄最擅琴,离京前言笑晏晏,“待阿音长大些,我教你音律。”
  “我去找陛下。”她的声音轻如鸿羽,却激得薛兆和气急。
  “胡闹,朱衣台是什么地方,阴冷潮湿,岂是女儿家驻足之地!”
  薛兆和说完便看向太后,期盼阿姐站在自己这里。
  熟料太后颔首道:“阿音去瞧一眼也好,至少……我们得知道王伯赟是死是活。”
  薛柔思及朱衣台的手段,心尖抽搐一下。
  她离开大殿之时,与父亲擦肩而过,片刻后顿住脚步。
  “告诉阿娘一声,莫要担忧。”薛柔深吸一口气,“……倘若父亲真怜惜我去朱衣台一遭,劳烦了。”
  *
  身着朱衣的青年手提一盏青灯,靴子踏于湿润石板之上,却无一丝动静。
  脚步停在逼仄牢房前,靠墙坐着的男子勉力抬眸。
  “顾兄,你我同朝为官,我该说的已经说完。”
  王伯赟扯了扯嘴角,想他二十余年锦衣玉食,此般待遇还是头一遭。
  然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顾灵清冷笑一声,目光扫过阶下囚浑身的血污,终究开口:“既相识一场,我便劝你一回,早日认罪也少受些磋磨。”
  远远听见整齐有序的脚步声,似乎有十几人同时走来。
  顾灵清轻摇头,“陛下来了,你有什么话大可同他说。”
  王家人自幼学的是忠君守礼,纵使身处狱中,王伯赟仍旧下意识低头整理衣襟。
  他一阵手忙脚乱后抬眼,便瞧见那略显阴鸷的少年,和他背后的姑娘。
  灼如春水映桃花,丽若清波照芙蕖。
  那双杏眼,像极了王家人,昭示他们身上流着一部分共同血脉。
  王伯赟张了张嘴,一声“表妹”卡在喉咙里。
  他不过须臾便回过神,向皇帝行礼。
  谢凌钰微微抬手,“阿音想见你。”
  周遭一片寂静,只剩呼吸声。
  顾灵清没想过,皇帝会把薛柔带来。
  薛柔上前,仔细看了看王伯赟,没有断胳膊断腿,看模样应当只受了皮肉伤。
  她一口气松下来,想再多瞧几眼。
  谢凌钰却陡然开口:“看够了?”
  “我还有话想问。”
  皇帝面无表情,顾灵清先一步拒绝:“此乃通敌要犯,薛二姑娘不宜过问案情。”
  “我不信,”薛柔情急之下攥住身侧少年衣袖,“我外祖一家为大昭死而后已,怎会通敌?”
  谢凌钰瞥了眼袖口,见她松手才道:“他在郡守府收留了南楚细作,朱衣使手中有细作送往建邺的信。”
  朱衣使三个月前就递了消息入京。
  王伯赟与那细作同进同出,形影不离。
  甚至允许她着男装进出郡守府书房。
  王伯赟早已娶张氏女为妻,顾灵清觉得奇怪,张胭何时这般怯懦,眼睁睁瞧着夫君身边黏着个陌生女子。
  后来一查,她似乎不知丈夫身边的年轻幕僚是南楚女子。
  顾灵清私下轻讽:“原来素弦雅士也难过美人关,这般细心呵护。”
  薛柔看了眼顾灵清,又望向王伯赟,轻声问:“大表兄,真的么?”
  王伯赟脸色苍白,终于回应:“她不是细作。”
  一身囚服的男子对皇帝行了一礼,“陛下,臣多年来兢兢业业,若有行差踏错半步,虽千刀万剐无有怨言,然事关王氏清名,望陛下明察,缈娘出身南楚乡绅之家,因苛政北上投奔远亲,那些寄回乡的书信,臣皆已审验,并无不妥之处。”
  不过是描述扶风民风景致而已,于先人游记中亦可见。
  顾灵清蹙眉,王伯赟当年在同辈人里面,也算数一数二的出挑,怎的此刻还在犯糊涂。
  “冥顽不灵。”顾灵清轻嗤。
  此处湿热,谢凌钰来时身后又有一众随从,现下更是令人喘不过气。
  皇帝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男子,陡然瞥见想扶他的少女。
  额头已现薄汗,唇瓣微微张开。
  “顾灵清,”皇帝突然发话,“继续审。”
  薛柔还想留在这,动也未动。
  一道目光如有实质黏在她手上,她听见那道凉飕飕的声音。
  “阿音,和朕回去。”
  薛柔还有许多话没说,却不敢继续忤逆皇帝,亦步亦趋跟在谢凌钰身后。
  她没忍住回头,再转回来,便与皇帝那双凤眼对视。
  “这般舍不得?”谢凌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与表兄们倒是情谊深厚。”
  薛柔一窒,挤出一丝笑,想起谢凌钰当初的话,连忙拿出来应付,“陛下也算我表兄。”
  皇帝没再追究下去。
  从地牢出来,薛柔仍旧跟在谢凌钰身边,没有回长乐宫的意思。
  就连一旁的随从都觉诧异。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薛二姑娘居然会黏着陛下。
  谢凌钰唇角上扬几分,随后压下去,“又有何事相求?”
  少女的眼神可怜巴巴的,像淋雨没处躲的猫儿,他挪开视线,语气比寻常更硬几分。
  “王伯赟的案子非比寻常,朕不可能恕他无罪。”
  薛柔愣住,她还没那个胆量和自信求他赦免,“陛下,可以进式乾殿说么?”
  “可以。”
  少年没再多言,只是示意她与自己同乘。
  薛柔这次没扭捏推辞,直接上了銮驾。
  路上,她忍不住先问:“那个南楚细作,也带回京了么?”
  第9章 姑母,我想试试一个法子……
  谢凌钰放下手中书卷,并未直接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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