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春柔 第52节
谢凌钰莫名其妙不痛快,薛柔也不想出声,索性静下心慢慢等。
半个时辰过去,马车停在阿育王寺附近官道,未曾挪动分毫。
谢凌钰终于抬眸,扫了眼薛柔攥紧平安符的手。
“前面的都是谁?”
驾车的是朱衣使,闻言无奈叹息。
依朱衣使们的粗暴想法,就该提前肃清官道和阿育王寺,命那群和尚出来迎圣驾。
“回陛——”朱衣使连忙改口,“回世子,前面多是京中公侯之家的女眷。”
“命他们让路。”
谢凌钰语气略有不耐,京中公侯权贵数不胜数,也不至于将官道堵成这样,分明是携数车丝帛金银,作为供奉。
朱衣使闻言,拿出一枚玉佩,走上前交涉。
前头车流缓缓向左右挪动,让出一条窄路。
薛柔想起那声“世子”,忍不住问:“玉佩是谁的?”
“谢寒。”
谢凌钰声音冷淡,不欲多言的模样。
车内恢复寂静,只能听见外头窃窃私语。
直到最后的嘈杂声也消失无踪,薛柔才掀开车帘瞧一眼。
“这是……”她迟疑片刻,“禅房?”
看马车行进的方向,他们方才应该是从北门绕了进来。
“是啊,”前头驾车的朱衣使回应,“咱们直接从后门进,没人看见,慧忍在禅房等着呢。”
薛柔怔住,多看了眼谢凌钰。
察觉那道诧异目光,他沉静道:“朕不想去大殿,便让慧忍侯着。”
“你若想听讲经,朕在禅房等你。”
语罢,马车停下。
谢凌钰先下去,转身伸出手,想扶薛柔一把。
还未碰到她指尖,忽然收回,他淡声道:“让流采扶你下来。”
薛柔愣住,虽说遂她的意,却有些摸不清谢凌钰想法。
她忍不住皱眉,真是阴晴不定。
前面的少年没有等她的意思,薛柔抿唇,疾走才能跟上步伐。
等到一间禅房前,谢凌钰顿住脚步,忽听见少女微恼的质问。
“我近日可有哪里得罪陛下了?”
薛柔实在想不通,他究竟在不痛快什么?
“没有。”
谢凌钰声音冷硬,这几日一闭眼便能想起薛柔在怕他什么。
简直可笑至极,荒谬至极。
他若真想生米煮成熟饭,逼迫薛兆和嫁女,用得着等到现在迟迟不动手?
薛梵音把他想的太下作了。
少年脸色冷淡至极,一腔怒意无处发泄。
他推开门,一言不发坐在慧忍对面,淡声道:“朕已把人带来。”
禅房内其余僧人面面相觑,不知陛下缘何面色难看。
唯有一人始终沉静,岿然不动,犹如一切外物皆不可扰其心智。
薛柔对那人笑道:“静若大师,家母时常念叨你,言及大师讲经深入浅出,她只是略通佛法也能听懂。”
静若眉眼终于起波澜,颔首道:“多谢尚书令夫人抬爱。”
见她丝毫不管自己,转头眉眼弯弯同旁人寒暄,谢凌钰脸色更冷如霜雪。
当年就是静若,说薛柔姻缘坎坷。
谢凌钰差点控制不住神色。
慧忍收下薛柔两枚平安符,道:“过几日,女公子来取便是。”
他说完,便要离去,大殿还有诸多信众等待。
薛柔也想去听一听,她不通佛法,却也好奇。
如慧忍这般高僧,智慧超乎常人,诸法相通,或许能得其点拨一二。
薛柔到大殿时,早已挤满了人,她叹口气,不愿搬出薛氏压人,干脆在角落找到个蒲团跪坐。
慧忍多日赶路,本就疲倦不已,又年事已高,只讲了两个时辰。
讲的是《心经》中的一段。
上面的高僧念道:“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薛柔听得似懂非懂,只知自己终究与佛法无缘。
她心有挂碍,执着于诸多事物,注定是俗人一个。
待殿内人皆散去,薛柔回那间禅房,却见静若面色有些苍白。
她看向谢凌钰铁青脸色,一时怔愣。
“怎么了?”薛柔勉强笑了下。
“朕不大赞同他的话罢了。”
谢凌钰平复心绪,云淡风轻回应。
他垂眸看了眼案上折成两半的木签,心底一股郁气。
方才薛柔不在身边,谢凌钰无事,便问起关于她的谶语。
熟料静若直接道:“陛下可是想问与薛二姑娘的姻缘?”
“贫僧有一句话,过分执迷,难以恒久。”
谢凌钰已是不满至极,偏不信邪地抽了根签。
下下签。
静若的解释更是让他恼怒不已。
“陛下与她有夫妻缘分,却是孽缘,需得修行,才能成正缘。”
谢凌钰不信这些,却忍不住心底频频想起。
什么正缘孽缘,他能送薛梵音凤印,送她中宫之位,普天之下哪有比这更好的姻缘?
薛柔不知皇帝在想什么,只怕再僵持下去,静若脑袋不保。
她轻咳一声,“陛下,我们回宫罢。”
谢凌钰看了眼窗外天色,微微颔首。
回宫路上,薛柔还在琢磨慧忍说的话,陡听陛下开口。
“你信佛法?”
谢凌钰声音淡淡,恍若随口一问。
“虽说不大信,可还是有几分敬畏之心,尤其是不大好的话,”薛柔顿了一下,“譬如那句谶语,我想起时心底总惴惴不安,唯恐成真。”
说完,她小心瞥了眼谢凌钰的反应,未见反驳之色。
“阿音很在意那句谶语?”少年语气轻缓,若有所思,“那群和尚信口胡言罢了。”
他沉默一瞬,不愿再提此事。
薛柔看皇帝脸色压抑,抿了抿唇不再吭声。
片刻后,她忍不住掀开一角车帘,想透一透气。
流采在一旁,薛柔和她小声嘀咕:“到甘芳园附近了。”
虽说在式乾殿喝药的时候,也有甘芳园的糕点吃,但一路送来的,与现做的自然有差异。
谢凌钰听见,忽然抬眸。
“阿音上次问朕想要什么,朕想好了。”
薛柔有些紧张,却听他道:“你陪朕去甘芳园用一次膳。”
以为自己听错了,薛柔眼睛睁大。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驾车的朱衣使已经调转方向,朝甘芳园去。
等下了马车,薛柔愣住。
谢凌钰竟未曾从侧面走,而是光明正大站在大门前。
仿佛他真是哪家公子,而非本该在宫中的帝王。
“既然是微服出宫,不必拘束。”
谢凌钰神色坦然,薛柔惊愕之后道:“可是陛——”
她猛地住口,不知如何称呼。
夕阳晚照,暖而昏暗的光衬得少年朱砂耳坠愈发艳丽。
他声音如敲金击玉,字字清晰。
“阿音,唤我表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