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春柔 第62节
薛柔听见动静,诧异道:“前头出事了?”
绿云有些喘不上气,连忙先扶薛柔往榻上去。
“女公子,陛下来了。”
薛柔脸色也白了,“怎么没人通传?”
“根本来不及。”
“他疯了?直接闯大臣后院?”薛柔简直匪夷所思。
她连忙躺下,转念一想,姑母给的药的确有用,连沈愈之都看不出猫腻,她怕什么?
太后亲自送药时,特意叮嘱,就算再亲近的人,也莫要让他们知晓服药的事。
否则,凭陛下的心思,定能从侍婢神色中察觉一二。
绿云只当女公子的病莫名其妙,在她榻边唉声叹气。
薛柔闭目装睡,听见珠帘被撩起的声音,忍不住眼睫微颤,手轻轻攥起。
她估摸着谢凌钰离自己多远,慢慢放松下来,免得露出破绽。
周遭静得可怕,一瞬间比一年还要漫长。
薛柔甚至能听见自己心口跳动声,却听不见谢凌钰的动静。
第47章 那陛下方才亲我做什么?……
手背传来股凉意, 伴随微微粗粝的触感,薛柔头皮一麻,定然是谢凌钰。
“她何时睡下的?”
猛地听见陛下问话, 绿云怔愣一瞬,连忙答:“一个时辰前。”
谢凌钰看着自己握住的手,目光缓缓上移,一截小臂露出来,上头戴着只玉镯子。
他认出这是三年前的贡品,被太后拿去赏给薛柔。
平日里,也不见她戴, 在家养病反倒拿了出来。
谢凌钰摆了摆手,让所有婢仆都出去, 甚至自己的随从也通通去外面侯着。
室内落针可闻,他起身扫了一眼周遭,缓步至窗下。
檀木桌案上摆着的, 皆是女儿家喜欢的东西。
以及, 一只青瓷茶盏。
谢凌钰端起茶盏, 指尖温热,回头看了眼榻上熟睡的人。
放下茶盏的瞬间,瓷器与桌案发出轻微碰撞声,薛柔心里一紧。
坏了,她方才喝的西阳茶。
好在薛府谁都知道, 二姑娘待绿云极好,自己喜欢的茶也会分她一份。
应该不会被发现, 薛柔正安慰自己,便察觉额头被人轻轻抚摸。
她年幼时发热,姑母便是坐在榻边, 轻轻摸着她额头,柔声道:“阿音起来喝药了。”
但此刻,额头上那只手是谢凌钰的。
薛柔实在不习惯与皇帝肌肤接触,还是这般温柔又沉默的接触。
这般动作,理当属于亲友亦或是……夫妻之间。
博山炉燃着紫茸香,越发浓郁的味道绞得人呼吸不畅。
热,但是薛柔不知道,是因为过分紧张,还是那药的缘故。
抚摸她额头的手顿住。
谢凌钰眼神如有实质,仔细描摹她模样。
脸颊泛薄红,额头也的确不自然地发烫。
他闭了闭眼,不能确定是薛柔发热,还是自己的手太凉。
挪开手后,谢凌钰凝神注视自己掌心,只觉仍旧一阵阵酥麻。
他伸手拨了拨薛柔一缕碎发,忽然开口:“阿音当真睡着了么?”
这道声音极轻,轻到如初冬不可察的雪花,还未坠地便化作水珠,砸在人眉心,毫无感觉。
寻常人若真睡熟,绝不会有反应。
薛柔眼皮下意识动了下,连她自己都不知的细微变化,却被谢凌钰尽收眼底。
她实在受不了这股压抑到黏稠的气氛,甚至掺杂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某一瞬间,薛柔甚至怀疑,谢凌钰是故意的。
他从进府前就笃定她是装的,方才种种是为了吓唬她,把她逼得自投罗网。
薛柔顿时想睁开眼,让他回宫,但此时承认自己装睡,太没面子。
她一时甚至有点恼羞成怒。
正思索如何开口,额头却碰到什么东西。
软而干燥,带着冷意,稍触即分。
谢凌钰坐在榻边,指尖轻轻碰了下唇角。
他见过宫人之间,若情谊深厚,会用双唇轻轻碰上对方额头,试一试是否发热,比用手要准得多。
不过谢凌钰贵为天子,没人敢这样对他。
他实在不解,觉得这种法子脏污不说,还容易过病气。
然而,薛梵音不一样。
谢凌钰紧紧盯着她额头,仿佛那儿多了个只能自己看见的印记,呼吸有些不稳。
她分明就是醒了,为何没有睁眼阻止。
薛柔茫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只听见他呼吸略重了些。
总不能是发现什么端倪,被她气得罢?
未等谢凌钰试探,她连忙睁眼,轻轻咳了两声。
“陛下怎么在这?”
薛柔硬着头皮说完,却见少年背对着自己,耳根略红。
她抿唇,又咳几声,“陛下若觉得热,让绿云进来,把窗打开。”
谢凌钰终于回过头,垂眼道:“不必。”
他起身,坐在窗下,与薛柔离得远些。
“阿音,你……不若回宫,朕亲自照顾。”
“亲自照顾?长乐宫离得远,难道不会影响陛下处理政务?”
少年字字清晰,仿佛深思熟虑过,“朕知道,你现下身体不适合大婚,可你已然接旨,可以住在显阳殿。”
“或者,你住在式乾殿。”
薛柔惊到说不出话,甚至忘了自己还病着,坐直身子便要下榻。
“陛下,这……”她语无伦次,“这不合乎礼。”
话音落下,薛柔抬眸便见谢凌钰站在自己面前。
少年微微俯身摁住她肩膀,“阿音莫要着急,不愿就罢了。”
重重床帐阻碍日光照入,面前身影更是遮挡视线,薛柔看不懂他的神色,只听见声叹息。
“朕不过是随口一提。”
谢凌钰喉咙里梗住千言万语。
真的病了么?还是不肯入宫的伪装。
他未曾了解有无秘方,可以让人得怪病,但想来是有的。
毕竟大昭多的是宠妃不择手段地争宠,各种秘药匪夷所思数不胜数,连沈愈之都难以一一掌握。
只要他带薛柔回宫,寸步不离守着,让她没有服药的机会,这场怪病自然痊愈。
可她不愿,打定主意要留在宫外,躲着他,甚至不惜服药。
是药三分毒,难道她不懂?
“阿音,世上诸多事,无需以伤身解决,朕说过不逼你。”谢凌钰顿了顿,“你同朕说句实话。”
薛柔怔怔,回避他的视线,“我听不懂陛下说什么。”
真实言相告,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谢凌钰只会把她看得更紧。
她捂住心口,蹙眉道:“我有些闷。”
“陛下怀疑我,难道连沈太医也怀疑么?我总不能自己害自己病一场,所图为何?”
谢凌钰闭了闭眼,被她噎得哑口无声。
怀疑她,难道不该怀疑么?
薛柔娇气得很,且极为惜命,从小稍感风寒,半个月后太医都说无恙,她愣是继续喝一旬补汤。
如今莫名发低热,还有心思把妆奁打开,百无聊赖试着以往未戴过的首饰,喝着加过蜜的西阳茶,躺在榻上装睡。
现在倒好,倒打一耙指责他怀疑,口口声声反问所图为何?
还能为何,无非是心里还有旁人,不肯早些成婚。
“薛梵音,你真想让朕明说所图为何?”
谢凌钰死死握住她手腕,不让她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