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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春柔 第97节

  薛柔不确定阿姐是真想求赐婚还是试探,唯一能确定的是,她不能接受姐妹共侍一夫。
  倘若薛仪承认想入宫,薛柔往后都不会召她来显阳殿。
  面对阿姐,薛柔自认没必要将方才想法和盘托出,敷衍回应:“帝王佳丽三千实属常事,非寻常贵胄可比。”
  两人凭栏而立,望着远处水波,因身份有差,薛仪站在薛柔身后半步,忽地感觉有道视线落下。
  薛仪意识到什么,一时甚至不敢回头,后背都隐隐发麻,在想方才对谈被听见多少。
  察觉长姐陡然沉默,薛柔回过头,面色立刻僵住,眼珠一错不错看着那道玄色身影,喉咙发紧。
  她这段时日,都快忘了天子以往冷淡沉肃的模样,还有那阴晴不定的脾性。
  薛柔想什么,却听见谢凌钰开口,语气还算平静:“表姐先回去。”
  待宫人引薛仪离去,四下静谧,唯有灵芝池水波拍上岸的细微动静。
  谢凌钰垂眸盯着面前这张脸,将她微妙情绪尽收眼底。
  慌乱、闪躲、恐惧……就是没有愧疚,也没有想解释的意思。
  他心里发堵,因这两日太忙,总觉冷落她,故而今日早些回来见她,听闻宫人说郡主来了,心里难得有丝慌乱。
  皇帝立马想起东安王的折子,只怕阿音不痛快,谁知她根本不在乎。
  强行压抑心底恼怒与酸涩,他握紧她手腕,“阿音,随朕一道回显阳殿。”
  路上,谢凌钰一言不发,扣紧她的手指却格外用力,怎么都甩不脱。
  薛柔想说什么,也被他那久违的阴沉神色噎了回去。
  显阳殿的宫人见皇帝脸色难看,纷纷噤声退至一边,等周遭无人,薛柔终于想好措辞,还未开口便被揽住腰。
  坐在谢凌钰怀里,她才清晰意识到他现在多恼火,清晰察觉他剧烈心跳。
  薛柔不敢看他眼睛,盯着那殷红如血的耳坠,问道:“陛下都听见什么了?”
  少年隐含怒意的声音响起,面色冷得好似霜雪。
  “听见你问薛仪想不想进宫。”
  他手指抚上怀中人的脸,指腹略用力蹭过她柔软唇瓣,语气幽幽:“倘若她想,阿音难不成真要让她进宫?”
  两人离得太近,薛柔甚至能听见他急促呼吸声,心底只觉皇帝气糊涂了,一句解释也不听,自顾自阴沉沉摆脸色。
  她这般想着,嘴唇忽然被堵住,甚至一句回答也没来得及说出口,吞吐间都是他身上沉水香的味道,如有实质绞得她脑袋发沉。
  一只手顺着她衣襟探进去,薛柔终于忍不住想挣脱,想摁住他手腕,却半点都阻止不了。
  她急得伸手锤了下他肩膀,终于得以放松一瞬,连忙道:“今日不行,我……今日提前来了癸水。”
  那只手终于顿住,不再强硬地往下继续摸索,而是停留在她小腹揉了揉。
  谢凌钰垂下眼睫,看不清眼底情绪,半晌忽然开口:“痛么?”
  意识到他说的什么,薛柔连忙摇头,“不痛。”
  随即,皇帝便戳穿了她,平静而又笃定道:“你昨日偷喝了冰饮子,怎会不痛?”
  正当薛柔以为方才那事翻篇了,便听见他淡声道:“阿音总是骗朕。”
  第75章 薛柔不让皇兄纳妃,有什……
  薛柔怔住, 看着皇帝冷淡的面色,也被激出点怒意。
  东安王上折子的事,她还没跟谢凌钰计较呢, 他倒先不痛快了,咬得她唇角发痛,连舌尖都发麻。
  薛柔索性从他腿上下来,“陛下所指,并非痛不痛的事,而是方才灵芝池的事。”
  “可我一句话未说,陛下就笃定我会骗你, 那又何必发问?”
  皇帝见她要走,伸手便抓住她衣袖, 被堵得半晌说不出话。
  谢凌钰委实不想听她回应,唯恐她欣然颔首,承认自己当真无谓。
  然而眼前人若随口编个理由, 他也不敢去信, 阿音亲口说过不允夫君有二心。
  她有把他当夫君么?
  谢凌钰心里已有答案, 却迟迟不想面对,此刻终于明白,何为甚爱必大费,过犹不及。
  幼时太傅教导如在耳畔,皇帝心底反复告诫自己, 执著如渊,堕之则深。
  能让她留在宫里便该知足, 无须执迷于得到她整颗心。
  纵使理智如源源不断的水流,浇熄内心焦灼,但不甘仍旧一遍遍死灰复燃, 恍若冰火两重磨人心智。
  薛柔见他迟迟不语,只当他理亏,顺杆往上爬责怪道:“那群宗室让你纳妃,我还没问你呢。”
  她看一眼被攥得发皱的袖口,“我不喜欢东安王,往后宫宴都不许让他来。”
  不提则罢,一提谢家那群宗亲,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从小到大,这群人就上赶着给薛家添堵。
  先前是姑母,现在是她。
  薛柔补道:“还有跟他一道上折子的宗亲,我也一个都不想见。”
  皇后声音朗朗,半点不给天家面子,传到隔断视线的屏风外头,宫人们皆瑟缩,唯恐陛下被冒犯后发怒。
  谢凌钰听着听着,忽然笑了一声,他神色如云开雨霁,松开手中衣袖,转而握住她的手。
  稍稍用点力,便让她离自己近些。
  “东安王年纪大了,的确不宜频频出行。”皇帝轻描淡写道。
  他坐在窗下,稍抬眸便能瞧见眼前人气得泛红的面颊,那几分怒意绝不掺假。
  那双杏眼恍若有捧火苗,亮得灼他心神,却莫名抚平谢凌钰原有的焦灼。
  “朕已驳回他的折子,”谢凌钰见她唇色隐约苍白,不似平素红润,让她坐进怀里,手掌放在柔软小腹轻揉,“阿音不想见就不想见,朕也不打算见他们。”
  薛柔见他反应,忍不住皱眉,怎么她发了一通脾气,他这般高兴?
  简直阴晴不定,让人琢磨不透在想什么。
  殿内冰鉴逐渐蒙上水珠,宫人进来添了一回冰,头都不敢抬便匆匆退下。
  薛柔想起阿姐所言,想提她婚事,但现下这副情形不像谈正事该有的样子。
  他手掌温热,又用力极轻,那点习武得来的薄茧非但不磨人,反倒更清晰察觉暖意。
  薛柔犹豫片刻,决意还是就这样开口,“陛下,我长姐的婚事也需尽快定下来。”
  “我觉得谢寒不错。”
  她话音刚落下,谢凌钰语气毫无波澜,问道:“阿音不喜宗亲,还要撮合这桩婚事么?”
  “依朕看,朝中有不少青年才俊可供其选择。”
  以为皇帝当真如此想,薛柔握住他指尖,让他莫要心猿意马,她分明在认真谈婚事。
  可只稍稍抬眸,便能瞥见少年嘴角似有若无的笑意,分明是在拿她方才的话打趣。
  谢凌钰垂眸看了眼自己被握住的手指,晃神一瞬。
  同样能奏出铮铮琴音,为何她的手那样软,像绸缎缚住他指尖。
  忽然,那绸缎裹紧了些,带了几分不满,谢凌钰收拢思绪,道:“朕明日便问谢寒的意思。”
  “为何不是先问彭城王?”
  “谢寒对女色避之如蛇蝎,”谢凌钰顿了顿,“只需谢寒愿意,彭城王自然同意。”
  *
  式乾殿内,李顺默默研墨,奉上纸笔。
  皇帝神色沉肃,似在临帖。
  下面少年笑道:“皇兄雅兴,可是又得了什么名帖?”
  李顺瞥了眼说话之人,凤眼高鼻,革带佩玉,行走时玉器相击作响,与其主人一般张扬,浑身不曾收敛的锋芒毕露。
  正是彭城王世子谢寒。
  “朕在拟圣旨。”谢凌钰淡声回应,搁下笔后,才道:“给你赐婚的圣旨。”
  谢寒脸色立马苍白,嘴唇动了动,分明是想拒绝,但出于对陛下的崇敬,半晌不吭声。
  最终,谢寒心如死灰地问:“臣能否问一句,是谁么?”
  皇帝语气不急不缓,“你希望是谁?”
  “是谁都不重要,”谢寒憋红了脸,“温柔些便好。”
  先太后初掌权时,京中人心惶惶,彭城王将谢寒送去王妃母家避风头。
  谁知谢寒的舅父宜阳侯在外头私养姬妾,被发现后从外宅一路逃回府,都没躲得了夫人手中刀刃。
  谢寒年幼,被舅母刃上黏稠血滴吓得高烧不退,自那以后谁若想给彭城王送美人,都会被世子轰出去。
  多年过去,谢寒偶尔还是梦见幼时见到的血腥场面,莫说美姬,世子妃都不想要。
  谢凌钰知道这段过往,故而颔首道:“朕为你选的,自然极佳,是皇后长姐。”
  闻言,谢寒脸色更为难看,他不想同薛氏联姻,但不好明说,只道:“齐大非偶,她有皇后撑腰,往后若为河东狮,对臣动手怎么办?”
  见谢寒仍为往事所困,皇帝淡声道:“你洁身自好,莫要沾花惹草,岂会如你舅父一般?”
  谢寒紧抿着唇,皇兄几年前不是这么说的,分明很可怜他幼时受惊,说往后为他选个温柔贤淑的夫人,定不会约束他。
  皇兄变了。
  “当年的事,是宜阳侯的过错在先,世上女子岂有乐见夫君三妻四妾者?”谢凌钰语气平静,“皇后也不愿见朕纳妃,朕贵为天下之主尚可做到,尔等难道做不到?”
  谢寒快要控制不住神色,总觉皇兄最后的语气微妙,掺杂一丝炫耀之意,但随即否认,只当错觉。
  薛柔不让皇兄纳妃,有什么好炫耀的?
  谢寒匪夷所思之余,抬眼望去,只见陛下脸色越发沉,心下一惊。
  他眼前浮现薛仪的模样,表姐恪守男女大防,长大后两人没见过几面,但瞧着很规行矩步,且听闻其母很温柔,应当……不会动不动舞刀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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