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郁安无辜道:“你好久都没出来,我才来看看。”
  礼肃语气平淡:“有事耽搁了。”
  郁安看出他心情一般,直觉和梁嗣有关,“什么事呀?”
  果然,在礼肃开口回答前,有道突兀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皇妹,可巧啊。”
  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刹那,梁嗣噙着笑意出现在了门口。
  郁安皮笑肉不笑和他打招呼:“皇兄,好巧。”
  梁嗣抬了抬下巴,“来得正好,快来见过你远之哥哥。”
  郁安也笑,好奇似的问了一句:“不知是哪位远之哥哥?”
  在梁嗣哼笑之际,有道挺拔的身影跨出门槛,“是我。”
  郁安抬眸,看清了那张年轻的脸。
  五官带着北国人特有的粗犷,眼睛像狼一样。
  “谅我年少,”郁安对上来人饶有趣味的视线,“不知面前这位是何来历?”
  梁嗣站到那人身边,介绍道:“这位是正一品的常胜将军——赵将军的公子,皇妹久居深宫,自是无缘得见。”
  郁安像是听不出他言语的讥诮,老神在在地点头,对赵远之略略行了一礼,“既如此,那便见过赵公子了。”
  梁嗣没放过他,“我与远之同岁,皇妹你也当唤他哥哥才是。”
  没想到这人小心眼到会为难十岁小孩,郁安暗叹,正要发挥演技敷衍过去,却被攥住了手腕。
  他抬头看向挡在自己身前的礼肃,心中一动。
  “时辰不早了,殿下吩咐的事我自会去做,望二位放我们回去。”
  梁嗣嘴角向下一撇,“我与妹妹说话,干你什么事?”
  赵远之懒懒道:“急什么?人家都答应我们为我们做事了,还不许人逞逞威风?”
  说着,他又冲探出头的郁安眨眨眼,“你说对吧?玉安妹妹。”
  不知道几人在打什么哑谜,郁安心情很糟,面上却还是微微笑着,配着稚嫩苍白的脸,无害得像是山野田间随风而动的花朵。
  事情最终以郁安要大家各退一步,又冲两位毫无好感的假哥哥告辞结束。
  一离开二人的视线范围,郁安立即问礼肃答应了他们什么。
  礼肃不甚在意地说是帮他们做功课。
  郁安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恼怒,“赵远之好歹是一个将军之子,没有一点担当就罢了,怎么能将功课甩给无辜人?还有,梁嗣有那么多侍从陪读,为何偏偏要你来帮?他们就是成心要欺负人。”
  礼肃低垂眼帘,看向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这两位,都是你兄长。”
  郁安有点烦躁:“才不是。”
  平复了一会,他又说:“我帮你一起写,之后再同他们说理。”
  礼肃摇头,“你尚且年幼,莫要牵扯进来。”
  郁安不赞同:“他们欺人太甚,我自然生气,怎么能不帮你?”
  算着日子又该向王后请安了,郁安估摸着向她漏点太子仗势欺人的口风,虽然李氏必然会偏袒对方,但好歹他开了口王后也不好装不知道。
  礼肃在远梁国中处境实在艰难,不仅是异乡人,更是敌国战败送来的人质,宫里宫外都不为人所喜。
  郁安心疼礼肃的处境,自然不能对这些人变本加厉的欺辱视而不见。
  于是他一连几天夜里都挑灯陪在礼肃身边,帮他一起翻阅古籍抄写词赋,做各类杂事。
  熬得太晚,郁安困了就直接趴在桌案上睡过去,反正一觉醒来往往都会躺在礼肃床上。
  礼肃则在小榻上将就着,抽条的身体缩成一团,守礼到了可怜的地步。
  郁安不忍心再让他睡小榻,干脆也不再留宿,晚了就自己提灯走了。
  困得直打呵欠的朝白将他送回无云宫,郁安让他下次不必再送,被朝白一脸为难地拒绝了。
  郁安慢半拍反应过来,原来是礼肃在不放心。
  后来,郁安还是把代做功课的事告到了李氏那里,借着年仅十岁的壳子,很认真地要她好好管束皇兄,让对方可以自己做功课。
  李氏笑着应了,捏着茶盏的指尖发白。
  郁安才不管她在心底怎么骂自己,解决完这件事,就又每日和礼肃一起去学宫。
  礼肃每晚要完成的课业少了,梁嗣的那份不必再做,但赵远之的仍在。
  郁安不喜欢赵远之,每每听他吊儿郎当喊自己“玉安妹妹”就一阵恶寒。
  但礼肃好像比郁安本人还生气,眼神如冰装都不装了。
  郁安一边替他遮掩,一边又想笑。
  怎么有关礼肃自己的事情就不在意,关于他的倒是比谁都来劲。
  怎么会这么可爱呢,阿肃。
  第112章
  回朝述职的武将们回边关了,但赵远之却被赵大将军留在了国都。
  郁安对此非常遗憾,以至于每次在学宫里遇到对方都觉得心累。
  对方一口一个妹妹,叫得不甚走心,眼中闪动的恶意分明。
  郁安和他打过几次交道,因为这人老是找礼肃麻烦!
  也许是因为出身武将家族,赵远之有着很天然的正直,但一腔正气全都用在了学宫里唯一的异乡人身上,像是觉得将这个质子欺辱到尘土里,就算是为国效力了。
  郁安试图和他好好讲道理,但对方显然把他看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甚至还反过来劝他不要和礼肃为伍。
  郁安无言,又阻止了他几次无果,在赵远之又一次劝他别管礼肃的时候,恨恨道:“赵公子先管好自己的事罢,若是你再对他如此,我不会放过你。”
  赵远之觉得好笑:“你能做什么?我若是动手打了他,你也要打我不成?”
  郁安脸上伪装的温软消失了,“你敢。”
  看着他苍白的面色,赵远之又笑了,“这么生气做什么,我这不是没打么?”
  郁安不理会,兀自走了。
  接下来的两年里,赵远之虽然没对礼肃动手,但时不时就要给礼肃使绊子。
  他太恶劣,有时是将礼肃费心写出的文章诗词撕个干净,将他的书箱推倒,不放过一切能损坏的东西,或是打发朝白去做苦力,然后看着礼肃面无表情的模样哈哈大笑。
  最过分的一次,他借口礼肃弄脏了自己的书桌,要罚礼肃清扫整个学宫。
  而梁嗣就在一边看热闹,还乐呵呵地表示赞同。
  太子殿下都发话了,自然无人敢不从。
  郁安直接去请了最德高望重的夫子评理,将告状的精髓贯彻到极致。
  他生得标致,又是一副病弱模样,眼含焦急寻求帮助的时候,连最古板的老先生都无法拒绝。
  那事最终被夫子翻篇,郁安对赵远之这人印象跌至谷底。
  他面不改色地撕干净了赵远之书箱里的所有书籍,在赵远之气得瞪他的时候,拍着胸口装作呼吸不畅缩进了礼肃怀里。
  他抬头,看着礼肃流畅的下颌,“阿肃,我好害怕。”
  礼肃扶住他的腰,将他挡去身后,“别怕。”
  两年里,礼肃身量也高了许多,本就清隽的面容长开了,线条依旧柔和,却不再像易折的春日柳枝,反而显出几分凌厉,带着高悬明月似的清冷风华。
  在郁安看来,他总是文弱可欺的,那双秀气的柳叶眼眸里总是如含秋水,整个人宛如不染世俗的君子。
  礼肃又哄了郁安几句,转眸前视之时,那双眼睛里温和褪尽,凝成无限霜寒。
  “赵公子,得饶人处且饶人。”
  赵远之眼睁睁看着这人的态度变化,见他又在郁安面前装,原本不算强烈的怒火轰然炸开,变成了一点就燃的炮仗。
  “我怎么就不饶人了?你眼瞎了?我动玉安一根手指头了吗?”
  郁安探头道:“你吓到我了。”
  他拍拍胸脯,像是心有余悸一样,小脸苍白。
  赵远之对他胳膊肘往外拐的行径更是气得不行,脑子里一时找不出话来,只好恶狠狠地吼礼肃。
  “礼肃!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管我们的事?你这种人,连给我们提鞋都不配!”
  郁安听不得他骂礼肃,寒着脸就要冲上去,“赵远之!”
  “赵公子慎言。”
  礼肃很克制地牵住郁安的手腕,将他拉回身后,“阿郁莫急,赵公子不是有意的。”
  郁安仰面看着他息事宁人的温柔眉眼,眉头一皱,转头狠狠刮了赵远之一眼。
  此事没完!
  赵远之被他俩气得头疼,撑在桌边沉着脸不说话。
  梁嗣假笑着和稀泥:“各退一步各退一步。小妹无知便罢了,远之兄又何必跟礼肃一般见识?皇妹,还不过来给你远之哥哥赔礼?”
  郁安深吸一口气,笑了,“皇兄既说是我年幼无知,又何必强求我道歉?”
  梁嗣没想到这几年他脾气见长,脸上的笑容一僵,预备冷脸搬出太子的威严。
  不料郁安话锋一转,又笑着说:“好啦!我与皇兄说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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