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礼肃看着他散开的乌发,想将他的青丝挽起,但察觉到浸了雨水后的指尖冰凉,遂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不骗你。”
  知道少年嘴里的话大多数时候半真半假,郁安将披风搭回架上,重新面对礼肃,“今日的事,是你安排的?”
  “是。”
  郁安目光一抬,“为什么?”
  礼肃沉默片刻,轻声道:“这是阿郁应得的。”
  万众瞩目,赞誉加身,一生顺遂,都是应得的。
  郁安要永远活在光亮里,光芒万丈,不染污泥。
  典礼被破坏就用一场春花来偿,金簪断裂就铸一簪梅花来配。
  有人或明或暗乱嚼舌根,礼肃不仅会堵好流言,还要将所有的污言秽语重新塞回那些人的肚子里。
  郁安是福泽,是好运,是冬月的阳光,是沐雪而来的飞燕。
  是礼肃在整个北国里最在意的人。
  少年弧度柔和的眼睛里情绪浓重,凝视着身前的人,极认真地开口:“所有人都该知道,阿郁不是灾厄,是福报。”
  他的眼神坚定,将心中所想一一剖白。
  雨声依旧很大,混在话语声里织就出一曲绵长的乐音,这次郁安却不再觉得心烦。
  心间发烫,他猛然扑进了礼肃怀里,“阿肃!”
  淋过雨的礼肃身体发寒,被他一扑,觉得怀中被塞了一个小火炉。
  小火炉身上脂粉气已褪,却还存着淡淡的香气,像是从肌肤里渗出来的。
  礼肃用手腕扶了一下郁安的腰,有些僵硬地喊他“阿郁”。
  郁安在礼肃带着水汽的颈侧蹭了一下,而后侧过脸,望向礼肃的眼睛,“谢谢你,阿肃。”
  他弯眸笑起来,一缕长过腰身的乌发自肩上滑落,轻柔地打在礼肃身上。
  心间像是落下了一滴露水,或是一片飞花。
  礼肃默然良久,虚虚扶在郁安腰上的手一紧,终于松开掌心,将他彻底抱进怀里。
  少年俯首,将鼻尖抵在郁安耳侧,低低叫他“笨蛋阿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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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因为自己不顾礼仪被骂,郁安非常无辜,“我不笨的,阿肃。”
  礼肃抱着他没松,只将脸移开距离,“那为什么任由别人泼脏水?”
  郁安答道:“他们要说便说,我无碍的。”
  “不是无碍,”礼肃松开他,眼神微暗,“你会难过。”
  郁安讨好般去牵他的手,“我不难过。你和母亲都在身边,我就不会难过。”
  礼肃没挣扎,只垂眸道:“阿郁,男女有别。”
  郁安:“……”
  短暂停顿之后,他勾住了礼肃的小指,很小声地说:“又不是没牵过。”
  赶在礼肃要说大道理之前,郁安问他:“你怎么知道,今日一定会下雨?”
  礼肃抽手道:“不是今日也会是之后,此地注定有雨。”
  见郁安盯着自己的手不放,礼肃叹了口气,“过了雨水的手很脏。”
  郁安接受了这个说法,在门口招来香若,要她备好热水与干净中衣。
  香若称是,没过多久就前来敲门。
  热水烧好了,郁安拉着礼肃出门,借着灯笼的微光,一路踩着雨水溅湿的长廊地板,将他推到了浴堂。
  不是不能在郁安房间里洗,只是照着礼肃的性子,恐怕又要说这于礼不合。
  “你且去洗一下,我在门口等你。”
  大雨还没停,打在瓦砾上发出的声响很大,说出的话要叫对方听见都需要扬声。
  礼肃看了一眼郁安被浸湿的裙摆,伸手将他往身前带。
  “阿肃?”郁安一脸疑惑。
  “天黑雨大,进来等。”
  说此话时,礼肃并未深想,只设想了一下郁安独自守在外间吹冷风的模样,就干脆利落地决定将人带上。
  但当他真正和郁安进了浴堂,看见灯火幽微,而浴桶和置架之间只隔了一扇屏风时,又觉得自己的决定做得太潦草。
  礼肃步伐停住,侧过脸看向郁安。
  看出了他隐隐为难,郁安笑了,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阿肃,是你让我进来的。”
  礼肃安静片刻,在房间里四下扫视,而后在昏黑的角落寻见一个小凳。
  他领着郁安去了那里,“阿郁坐这里。”
  郁安毫无异议:“哦。”
  他将灯笼放在一边,还没坐下,就又被礼肃叫住。
  少年表情很镇定地提出要求:“要背对着坐,不要转过来,阿郁。”
  第120章
  郁安答应了。
  他的目光在少年艳若朱玉的耳垂上停留,片刻后漫不经心地移开了。
  见郁安果真在小凳上乖乖背对着坐好,礼肃眸光温和,转身向屏风后走去。
  将将碰上领口,他就听见角落里的郁安出声——
  “可以和阿肃说话吗?”
  礼肃将衣带解开,稳声回答:“可以。”
  “阿肃怎么知道会有雨?”
  “前些日子曾在京郊看到过卷云,晚间田野里亦有蛙鸣。”
  “阿肃好聪明。”
  聊天的间隙,郁安听见了轻微的水声,猜到礼肃已经开始沐浴了。
  他垂眸盯着自己的裙裾,隔了一会又去看旁边发着光的灯笼,觉得封闭的浴堂气温有些高。
  静静听着礼肃洗澡的声音,总觉得自己很像个想入非非的变态。
  郁安咳了一下。
  礼肃很轻易就捕捉到他的异样,水声一停。
  “冷了?”
  郁安回答“不冷”,没忍住找话道:“那两位道长又是怎么回事?”
  “幼时我随母亲游历,曾顺手搭救过那两位出家人。”
  “……”
  “他们答应会报答。但母亲已逝,这份恩情只能报给我了。前些日子我在京城与那两人打过照面,后来听闻国君请他们主持祭雨,便挟恩图报,要他们为阿郁讨回清白。”
  郁安不在意别人对自己是赞是骂,没想到礼肃会因为这种事为他奔波,只是为了让他不再难过。
  即使这些失意难过都是装的。
  郁安眼神定在灯笼上,盯得太久眼眶酸涩,“阿肃,谢谢你。”
  礼肃平淡道:“我们之间,不必言谢。”
  郁安又笑,“嗯。”
  两人又拖拖拉拉说了一些话,京中趣闻和宫中琐事一切皆有。
  不知不觉间,屋外雨声小了。
  郁安说:“雨要停了。”
  “雨停还会再下,无人再敢胡乱揣测远梁公主。”
  悦耳柔润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郁安转头,看见披好外衣的礼肃就站在自己身后。
  少年对他微笑,“阿郁,回去了。”
  一场夏雨后,暑气消退,又落了几场雨,秋天来了。
  由于干旱,今年收成不及从前,却也比人们预设的好上太多。
  宫里宫外都说那场祭雨仪式感动上天,那游走四方的师徒二人修道有为,救民水火。
  再后来,远梁公主福慧双修、在仪式上祈雨上香之后当夜就大雨如注的事也传入民间。
  百姓们赞叹这位殿下慈爱子民,受神眷顾,有女如此,是国君和远梁之福。
  公主从前的种种污名消失了,故事经过百姓们的口耳相传渐渐传远,以至于让郁安在整个国度都美名远扬。
  郁安先前并不知道民间对自己的评价,中秋时和礼肃偷溜出宫,在茶馆里听了一耳朵公主祈雨的故事,尴尬得差点找地缝钻进去。
  礼肃拉住他的小臂,如实提醒:“阿郁,你脸红了。”
  郁安拽着他的手往外走,“别说了。”
  礼肃眉眼含笑,顺从地被郁安带出了茶楼,牵到了大街上。
  察觉到两人又一次掌心相贴,他笑意凝滞,却没再多说什么。
  阿郁还小,不懂男女之事。
  但没关系,礼肃会代梁嗣行兄长之职,慢慢教给郁安礼节,告诉对方所有的应该和不该。
  眼下阿郁不过是要牵个手罢了,礼肃当然会满足。
  毕竟他没有觊觎之心,是将阿郁从小看大的兄长。
  郁安发现礼肃对自己又纵容了许多,可以靠近,可以牵手,偶尔也可以进行一个克制的拥抱。
  但郁安知道,礼肃只是将他当做了“妹妹”,这人从小到大都守礼得过分,认定的事情绝无更改。
  好在两条任务进度都在推进。
  自无竭灭国后,位面异变下降了10%,若是四国统一,这条任务便不是难事。
  收集度先前也在涨,最近卡在80%不动了,许是年纪太小感情未到,经历的事还太少。
  在这个世界待了近七年了,郁安心态放得很平,只偶尔会想将来某天礼肃回了麟茂国,两地远隔数千里,届时他们该如何见面。
  但思考这个还为时尚早,他很快将这事抛之脑后,眼看快到时间,要出门去接礼肃散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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