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他大受震惊的模样太可怜,郁安难得起了点怜惜,当着众人的面却不再多说,颔首过后就要离开。
  赵远之抓住了他的手。
  郁安神色自若,靠近对他耳语了一句——
  “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远之哥哥。”
  最后几个字咬得很轻,是扮做女子才会用到的声线。
  明明听到了记忆里最想要对方唤出的那声哥哥,赵远之的脸却更白了。
  趁着这人心神大动,郁安提脚就走。
  赵远之却顾不上他了。
  方才的口吻太熟悉了,明明是玉安妹妹才会有的柔声奚落,这人却学了个十成十。
  怎么回事!
  郁安殿下,玉安妹妹,怎么会这么相似?连他们的过往都知道得如此清楚!
  二人究竟是一母双生,还是……归根到底就是一个人?
  漂亮的玉安妹妹难道从头到尾都是男人假扮的?
  这男人再漂亮又怎么能和女子比!
  为什么会这样!
  赵远之瘫坐在地,觉得天塌地陷不过如此。
  这几个月真是好生热闹。
  先前麟茂新君即位,肃清政治的雷霆手段还为人乐道,而远梁国内的储君之争又如火如荼,一事未平,月耀那边又来礼不断。
  分明不是朝贡之时,月耀的藏品却一批一批送过来,远超进贡的数量。
  使臣姗姗来迟,带来国主意愿——
  他们要再次求娶玉安公主。
  按理说从前被拒绝过,这些人就该知难而退,可听闻公主多了个双生哥哥,眼看也有问政理事资格,不由心思再次活络。
  使臣来朝的时间不巧,公主府的家仆听闻风声匆匆报信,撞见了礼肃和郁安笑闹在一处。
  前些日子有场邀约,郁安需要以玉安公主的身份露面,许久不扮女子,打开尘封的首饰盒,入眼就是一件极不同的发饰。
  那是一支金丝焊就的凤形金簪,尾翼镶嵌着晶莹宝石,喙嘴衔花,华贵之至。
  一看就不是公主该有的东西。公主的物件,侍女不敢妄动,也不会轻易添置。
  郁安拿起发簪看了几秒,想起了曾在主院住过的礼肃,默默将它收好。
  待礼肃抽空过来,郁安便取出这只凤簪,怀着笑意问他:“是阿肃放的吗?”
  第139章
  目光没在那只色彩璀璨的簪子停留多久,礼肃看向郁安,神色宁静。
  “冬日里原想送给阿郁,但后来知道阿郁意不在此,便没再提了。”
  言下之意是知道了对方是男子,便不好再送了。
  郁安把玩着簪锥,轻声道:“阿肃早前已送过我发簪了。”
  礼肃道:“那时清贫,我答应过要给阿郁更好的。”
  郁安粲然一笑,“阿肃送的东西,都是最好的。”
  他视线落在风簪上,觉得这款式不太寻常,“这簪子是麟茂的款式吗?很漂亮。”
  礼肃没言语,只隔着桌案对郁安微笑。
  凤凰衔花,唯皇后能配。
  礼肃是在兑现婚娶的诺言,将麟茂王后的东西带给郁安。
  正如那年那夜他承诺的那样,会再送出一只更配郁安的发簪,为此他走了很久。
  但纵使堆叠世上珍宝,也难比阿郁弯眸一笑。
  郁安叹气:“阿肃放了东西又不说,若我此后都未开妆奁,岂不是就白耽误了?”
  礼肃摇头:“这是阿郁的东西,现世与否都凭阿郁心意。”
  他说话的声音太柔和,郁安被挠得心痒,放下东西就往他身上扑,“阿肃太笨了。”
  礼肃笑着被他压在小榻上,“哪里笨?”
  郁安在他脸上指指点点,“有话却不说。”
  礼肃侧过脸去吻他的手指。
  郁安收手,闷闷道:“以为我不知道凤凰的意思吗?李氏也有一顶凤冠,重要场合才戴……”
  礼肃顺着他的话夸赞:“阿郁聪慧。”
  郁安被这人哄得没脾气,捏了一下他白净的侧脸。
  礼肃牵住他的手,吻了吻他的掌心,“阿郁能读懂我的心意,我很开心。”
  郁安弯起眼睛。
  礼肃将手搭在郁安的后颈,将他更近地贴向自己。
  彼此对视,那双柔如柳叶的眼眸含着深沉情意,连嗓音都带着缱绻与珍视。
  “阿郁,我们成婚吧。”
  与此同时,通传消息的家仆匆匆进门,撞见这一幕,差点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请婚被打断,礼肃神情微冷,郁安含笑拍拍他的肩膀,算作安抚。
  “殿下……”家仆唯唯诺诺。
  郁安转头,“何事?”
  “月、月耀求娶。”
  郁安对月耀人的执着程度有了更深的认识。
  掐在腰上的手很用力,郁安强撑着,对家仆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家仆如蒙大赦,急急退出去,并帮他们把门掩上了。
  懒得猜这些人要怎么感慨殿下和礼肃白日胡闹,郁安转回来,对上礼肃深沉的眼睛。
  这人面上风轻云淡,背地里还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呢。
  郁安扭了一下腰,将手盖上他的手背,“疼。”
  他在不受影响地撒娇。
  礼肃手中力道放松,睫羽微抬,似乎有话要讲。
  郁安看清了那清浅眼眸中的晦暗情绪,笑着凑过来吻他眼尾。
  礼肃睫羽一颤,听见郁安斩钉截铁的语调:“阿肃,我们成婚。”
  那天礼肃吻了郁安很久,在郁安以为这事过去了的时候,礼肃面色自若地评价月耀是贼心不死。
  当夜礼肃就回麟茂了。
  临行前,他说:“阿郁,等我。”
  郁安怎么都会等,即使没有他的这句叮嘱。
  礼肃从他的眼睛里读出答案,抚摸着他的侧脸,展颜笑了。
  郁安让礼肃一路小心,礼肃应了好。
  此后又是分别。
  月耀的这次求娶自然又被国君以同样的理由回绝了,即使对方愿意拿出一半矿产也不能动摇君心。
  两个皇子争得热闹,又去哪给月耀找个公主?
  国君态度果决地将月耀的聘礼尽数退还,此事在国都中闹得沸沸扬扬,还未出半月,边关忽然传来麟茂攻打月耀的消息。
  麟茂新君给出的理由是:夜翻史书,回望从前四国一家何其繁盛,嗟叹国土分裂至此,遂继承宸帝遗志,出兵相协,护卫家国一统。
  出兵理由大义凛然,谁都知道这是吞并势力的借口。
  月耀做了远梁多年的附属,国力大不如前,此番争战必定不敌,若是月耀倒了,远梁孤立无援,恐有灭国一难。
  朝野上下人心惶惶,郁安则借机收揽人心。
  如今郁安殿下的贤德名声传得很广,连边缘地都有所耳闻。
  殿下宅心仁厚,体恤民生,自行出资为百姓铺路搭桥,修缮各类医馆学堂;他在政事上也勤恳,颇得诸多大人青眼,偏生性子还谦逊之至,真真是个极好的人。
  郁安殿下的美名传得太远,显得玉安公主默默无闻,不过自兄长回归,那位公主倒是很少现身人前了,这也无碍,不过是看不见美人稍有遗憾罢了。
  民间对郁安殿下的评价很高,以至于国君都知晓一二。
  储君是换还是不换,该尊旧礼还是听从民意,倒也叫人两难。
  真正推动国君下决定的是月耀被攻陷的消息。
  月耀战乱,远梁不是没动兵支援,可麟茂军常年征战,即使来到北方战场也毫不萎靡,骁勇程度全不似十年前战败的孱弱。
  月耀灭国的消息四散,所有人都面如土色,担心远梁将亡。
  边疆动荡,国之储君更应稳定人心。
  国家倾颓,朝臣接连不断上书,平庸气短的梁嗣难堪大用,请国君重新定夺。
  国君松了口,让郁安和梁嗣共同理事,并行辅政之权。
  储君虽未废除,但真正主理朝政的人究竟是谁,朝臣们都心中有数。
  走到这一步,郁安计划已经完成了大半,身份公开,报还恩情,无人再敢轻慢郁氏母子。
  郁氏在后宫的地位已经与李氏齐平,底下的人恭敬有加,不敢丝毫怠慢。
  李氏虽恨,可仍要强颜欢笑与她说话,将王后的大度贯彻到底。
  郁氏喜怒不形于色,只偶尔在郁安来探望的时候,关切地问他近来如何,可有难处。
  其实没有难处,在众人的夸赞里,她知道自己这个孩子将所有事都做得很好,成熟妥帖,再也看不出当初赖在她怀里撒娇的影子。
  可郁安走得愈高,郁氏心中愈发不安。
  她并非远梁国人,对这个国家没有归属感,更从不期盼孩子能登上国君之位。可若这是郁安想要的,她便不会反对。
  眼下局势不稳,纵使郁氏久居深宫,也知晓麟茂一国虎视眈眈,不容小觑。
  远梁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此时要做国之储君,并不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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