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远尘仙君一手创立的正道宗门,不该染上这些脏事。
  “所以呢?”薛无折看着他,“师尊想说什么?是想整治宗门,还是杀我灭口?”
  数年来,薛无折不知郁安善恶,可对这人一心提升修为的性子倒是有所耳闻。
  这人若是参与屠戮,只会为了精进修为,做些杀人夺宝的阴损事,但要对方为宗门长存、一族气运精心钻营,那才是怪了。
  被整宗捧着的郁安仙君可想不到那么多。
  有情有义做不到,自私傲慢却是极致。
  薛无折如是想着,唇角绽开一抹笑意。
  整治自私自利之人,不也算是祛邪扶正么?
  郁安不知他的想法,只道:“我不会杀你。你若要寻仇,不要牵连无辜之人。”
  薛无折歪了歪头,“师尊是不要玄光宗了?”
  郁安平淡道:“参与了当年事的那些人,本来也不该留。”
  杀孽太重,贪欲又强,宗门不需要这样的人。
  按住了隐隐作痛的丹田,郁安又道:“灵脉分切,方位混乱,你要查么?”
  薛无折向他走来,“自然。”
  “我同你一起。”
  在白衣青年揽过来的时候,郁安搭住他的小臂,抬着下巴望向他。
  凝视着这张精致的脸,薛无折笑了,“师尊是想洗清嫌疑?”
  是也不是。
  不好回答,郁安干脆就不做声了,只冷淡地盯着他看。
  薛无折笑了一下,勾住了他的腰身,“弟子怎敢扔下师尊呢?”
  “其他人看守,我可信不过。师尊既已落在我手中,就该由我亲自‘照看’。”
  郁安按住对方的手,不要他在自己侧腰摩挲,口中再次强调:“我要同你一起追查。天遥地远,也要一起。”
  薛无折唇角一扯,嗓音压低:“为什么?”
  郁安没回话。
  本也不好奇结果,薛无折抬步欲走,却觉肩膀一沉,才知郁安又昏了过去。
  薛无折眉头一皱,抬起对方下颌,想仔细查看这人是否伪装。
  那苍白的面颊和低垂的眼睫显得太无害,脆弱迷蒙,宛如峰间晨雾。
  摸着对方柔滑的脸颊,薛无折眼神幽深,片刻后又笑了一声。
  他将那节腰身揽实,带着人下了山。
  其实在研究阵法的时候,郁安就觉得体力不支了。
  支撑着和薛无折一起找迷阵,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伤重未愈,丹田枯竭强行纳灵,只能说嫌命太长。
  法器重击后躯体虚弱无比,外伤虽已痊愈,但内里虚空,血肉并未长好。
  丹田的损伤是不可逆的,即使借着山崖的聚灵阵可以短暂积蓄灵气,也无法修炼。
  如今的身体,连寻常人都不如。
  可郁安向来知足,并不为此苦恼太多,只要能行动自如就行。
  还没等到郁安养好外伤,薛无折就带着他启程了。
  以云砚山为核心,灵脉被转成涓流,除了南方的玄光宗,还流向其他几个方位。
  分明只是几个大概的方向,可两人都知,事态严峻程度只会超过预期。
  连天下第一宗的玄光宗都参与其中,其他四大仙门恐怕不会置身事外。
  若是金光尤甚的四股灵脉当真对应了冥霜谷、沧澜岛、沙华门和聆仙派,就算薛无折是新任的气运之子,当下也难以撼动。
  无论如何真相是要查的,在出了云砚山地界后,二人在一处镇子歇脚。
  离开玄光宗已经接近一个月了,宗主殿位移阵运作,以及山崖大阵的隐匿术被撤,设阵人一定会有所感知。
  郁安仙君虽脾性差,被莫须有的罪名拉了下去也就罢了,地牢受刑之事一定会被压实,因为这会败坏宗门名声。
  薛无折当夜回宗后又不知所踪,劫走囚犯的人只会是他。
  玄光宗一定会派来追兵,追捕逃犯也好,查看山崖阵法也好,必定会走这一遭。
  即使离开了云砚山地界,也不能掉以轻心。
  二人风餐露宿,每隔几日就会找地方稍作休息。
  不是不能日月兼程,只是薛无折不想总扛着昏迷状态的郁安。
  不仅要负责郁安吃穿用度,对方还动不动就昏倒,需要灵丹妙药和疗愈术法续命。
  暂且留下对方那条残命,竟也这么麻烦。
  薛无折甚至觉得自己才是那个伏低做小的俘虏,每次都要依据郁安的身体状态歇脚。
  羞辱不成反被掣肘,他心情跌落谷底。
  短暂的休息时分,郁安饮着热茶,微微抬望,视线落到薛无折身上。
  对方静立窗边,手中持着一柄古朴罗盘。
  罗盘样式简易,承载着从移灵大阵中取出的一脉术法,以汇聚云砚山灵气的纳灵珠靠近,就能通过灵气流向指明方向。
  薛无折捉出最清晰的那条灵脉,两人顺着罗盘的指引向北而行。
  但脚程太拖沓,也不知要行至何时。
  郁安看出薛无折心绪不佳,也能猜出原因,可也别无他法。
  他来了这方位面就诸事缠身,连好好养伤的机会都没有,一直吃力跟着薛无折赶路。
  他不想耽误行程,可实在有心无力。
  屋内火烛跳动,将窗外夜色分割,此间寂静,只依稀听见楼外几声狗吠。
  郁安望了薛无折半晌,看着对方观完灵气流动,收了罗盘,而后靠在窗边极目远望。
  全然没有要转过来的意思。
  郁安只好先开口:“只歇一晚,明早就启程。”
  傍晚才来到这处小镇,就闹着晨起离开。
  薛无折回身,“伤不疼了?”
  其实一直在疼,但没有时间休息了。
  郁安回道:“可以忍。”
  薛无折:“然后又晕死过去?”
  语气恶劣得毫不掩饰,青年凤眸微弯,笑起来宛如月华初现。
  郁安:“……”
  “我会注意的。”他苍白承诺。
  薛无折嗤笑,终于挪动脚步,走向了一侧坐榻。
  靠着榻栏,他冲郁安抬手。
  “过来。”
  郁安端着茶盏,一时未动。
  薛无折笑意更深,“师尊难道想要我过去?”
  为了防止郁安拖着伤半路丢了命,薛无折定期会为他施疗愈术,促进崩裂伤口的愈合。
  术法无法根治,要养伤需要太多精力。
  薛无折没有让郁安痊愈的意思,只求他不死。
  疗愈术法用了总好过没用,郁安一开始并不拒绝,但近来赶路昏倒,每每醒来都被薛无折抱着。
  对方施术完不仅没像之前把他丢在一边,还专程等着他醒来似的,揽着他的腰观察他作何反应。
  郁安的反应就是皱着眉头推开薛无折。
  他越是表现反感,薛无折越来劲,以至于现在歇脚时,即使郁安没有因伤昏迷,也要为他施术。
  这当然不是大发善心,郁安清楚,对方只是想借着施术的由头满足恶趣味。
  当下薛无折又故技重施,郁安放下了茶盏,拒绝道:“不用了。”
  薛无折撑着坐榻,“不用?”
  “不……”
  “师尊在闹脾气?”
  “没有。”
  “那还不过来?”
  茶盏搁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薛无折像是看不出他的反感,只笑弯了眼睛,“事到如今,师尊还想着反抗?”
  见郁安转眸看过来,他很苦恼地叹了口气,“我只是想为师尊疗伤,这也要拒绝吗?”
  罢了,互惠互利而已。
  郁安站起身,朝着对方走去。
  还没走近,薛无折已经倾身握住他的手腕,将人往前一带。
  郁安差点摔倒,被薛无折扶了一把才堪堪稳住。
  而薛无折顺势一倒,将郁安彻底拉上了坐榻。
  撑着对方的肩头,郁安不由皱眉,“薛无折,你到底要干什么?”
  薛无折很无辜地眨眼,“为师尊疗伤。”
  郁安按住他扶住自己后腰的手,“疗伤需要抱作一团?”
  薛无折回答:“担心师尊昏迷。”
  郁安冷静地说:“你的担心很多余。”
  担心之语不是出自真心,郁安居然一本正经地接了话。
  薛无折忽然笑了出来,丹凤眸都弯成了细缝。
  似乎真的愉悦。
  郁安不明白他在笑什么,推了一把他的肩头,撑着坐榻要起身。
  薛无折止住笑,按住他的后腰不让他离开。
  郁安盯着他,“薛无折!”
  薛无折不应,在他的脊骨上抚了一下,带着戏弄意味。
  郁安攥住了他的衣襟。
  薛无折仰起头来,那双狭长眼眸闪动着微光,“师尊可想恢复修为?”
  郁安:“什么?”
  薛无折撑坐起身,靠近他的面颊,耐心重复:“伤势痊愈,重新拥有灵力,恢复修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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