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再往前寒霜更甚,内府都宛如结冰。
  薛无折倒是淡然,只是看储物戒灵力消散,吐出裹得严严实实的郁安时,才露出一个不咸不淡的笑来。
  “此地禁制深重,要委屈师尊陪弟子走一段路了。”
  郁安看了他一眼,系好墨色斗篷后,抬步绕过了他。
  “别说废话。”
  恰有裹着沙雪的劲风吹来,郁安眼帘一低,又拢紧了斗篷。
  见他脸都被冻白了,薛无折弯了眼,坐壁上观地回了一句:“遵命。”
  他此后真的不说废话,与郁安一前一后往冥霜谷的方向去。
  郁安刚开始还能在前走着,毕竟昨夜才被按着试了疗愈术法,也不必担忧寒伤再犯。
  可伤口好了七七八八,体质却一落千丈,迎风冒雪走出几十里,难免面白如纸气喘吁吁。
  原本懒懒散散坠在身后的薛无折,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前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回头看着郁安,眉眼带笑。
  似乎在嘲笑他的强撑。
  郁安一言不发,抬起僵寒的腿继续前进。
  两人又拖拖拉拉走出十里路。
  腿脚麻木,郁安微微喘息,斗篷垂落冰面,像精工的扇面开合。
  狂风里,薛无折的声音轻松如意:“师尊这就累了?”
  郁安不答,兀自撑着膝盖缓气,余光里忽然出现了一点月白的衣角。
  这次薛无折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真累了?”
  郁安抬头,与俯身的薛无折四目相对。
  薛无折笑了,“这么难受?”
  郁安从他笑盈盈的眼睛里看见了狼狈的自己,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这人看热闹时的神情都无害至极,郁安皮笑肉不笑,反问道:“不然?”
  薛无折哼笑一声,揽上他的肩膀几乎是提着他往前。
  郁安挣扎起来,“薛无折!”
  薛无折很无辜,“弟子不过是想帮师尊一把。”
  郁安警告道:“那也不必如此。”
  他一动怒,那双眼睛就像波纹阵阵的池水,漂亮得极了。
  说话太急,郁安呛了口冷风,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薛无折笑着摇头,将人放开,“好了,师尊莫气,弟子放开您了。”
  郁安咳了半天,终于止歇,一有空闲就立即抬眸瞪着薛无折。
  无他,他咳了多久,对方就笑看了多久,拿人取乐的方式实在可恨。
  薛无折失笑,先他一步继续往前。
  “走罢。”
  郁安理顺衣衫,跟上他的步伐。
  可再往前,风雪就更大了。
  每走一步都艰难万分,冷风带来入骨的寒凉,这是再厚重的衣物也无法阻隔的。
  郁安手脚僵硬,走到最后觉得身体重若千钧,仿佛也成了荒芜之地的冰景之一似的。
  就在他无力栽倒的前一刻,前方的薛无折像是心有灵犀般停步。
  而后对方微微蹲身,“上来。”
  郁安一愣,“什么?”
  “上来,”薛无折又说了一遍,回眸看他,“我背你。”
  眉眼平静,雅韵得宛如古墨山水画。
  身体状态不佳,郁安也不和薛无折客气,直接趴上了他的脊背。
  这还是疗愈寒伤之后,两人第一次挨得这么近。
  上次之后,薛无折正经了很多,每次疗伤都没再搂搂抱抱,可能是觉得没意思,或是终于想开了,觉得接受不了男子间的亲密。
  这也合情合理,任务数值太低,两人的一切纠缠就是出于恨。
  出于恨,薛无折没有杀他都算心善了,说话带刺忍忍也便罢了。
  郁安低眸沉思之际,薛无折已经将他背了起来,稳步往前走去。
  即使做着好事,这人也难改脾性,顶着那张纯良面孔说难听的话。
  “弱成这样,再耽搁下去怕是会被冻死。”
  “……”
  即使郁安不理会,薛无折也嗓音带笑:“郁安仙君荣誉加身,也曾是一代天骄,如今一看,却是大不如前……”
  迎头的风雪太大,郁安双臂交叠,抱住了薛无折的脖子。
  薛无折步伐微顿,听见郁安沉哑的声音响在耳畔——
  “无折公子,废话还是少说些吧。”
  围在颈侧的双臂挡去了横扫的强风,薛无折沉默下去,背着人径直往冥霜谷的方向前进。
  风雪很大,将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薛无听着背上的人低低的咳嗽声,心中躁郁,不止一次感叹郁安真是个麻烦。
  郁安察觉到他的不满,淡笑一声,“辛苦你了,薛无折。”
  薛无折不冷不热回看他一眼,“不想被丢在这里的话,烦请师尊闭嘴。”
  郁安不说话了,安静地趴在他背上。
  厚云低压,凛风依旧。
  天地苍茫,一墨一白衣摆层叠,白雪刮了两人满身。
  行过冰原,白雪止歇,但刺骨寒风仍然扑过面颊。
  在进入冥霜谷之前,薛无折将郁安带去隐蔽处,取出灵植为他易容。
  修长的手指在郁安脸上揉捏,打破了精致五官的所有美感。
  手下越是轻柔,薛无折眸中的笑意越是真切。
  郁安坐在石上任他摆弄,像是对他的坏心毫不在意。
  不出片刻,薛无折收了手,为郁安幻化出一方水镜。
  镜中呈现出一张全然陌生的脸,相貌平平,五官单挑出来各有丑法。
  薛无折观察着他的面色,“师尊可还喜欢?”
  郁安挥散水镜,“……幼稚。”
  精心捏就半天,每处改动一些,也已经与原来大相径庭。
  薛无折笑道:“此术法时效三日,冥霜谷中人多眼杂,我们小心行事。”
  郁安抬眸看他,“那便速战速决。”
  薛无折戴上玄光宗的令牌,两人一起来到入口处。
  冥霜谷入口巍峨,有数名弟子在此把守,见到两幅生面孔,就有人迎上来问他们来因。
  薛无折拱手一礼,抬脸时眉目温和,“玄光宗薛无折协宗内弟子,奉命前来拜会。”
  他身后的郁安不语,也随了一礼。
  那冥霜谷弟子一听来人名号,还未来得及升起戒心,就已经拱手回礼。
  “原是无折公子,幸会幸会。”
  说话间,目光一个劲往薛无折身上飘,似乎在判断这到底是不是那位仗剑天涯、年少有为的天骄。
  薛无折神色自若,在一众目光下仍从容至极。
  他眸光清浅,声音平和:“烦请道友通传,玄光宗来使求见,愿为谷主献上厚礼。”
  郁安垂下眼,一面为这人一本正经的演技所折服,一面慢悠悠地想着他所谓的“厚礼”。
  薛无折储物戒里的东西少得可怜,但也曾家境殷实,这些年又走南闯北好事做尽,因而郁安并不相信对方就如自己见到得这般清贫。
  可真要有什么献礼,要入一个大宗的眼恐怕也难。
  冥霜谷的弟子似乎也在迟疑,又请薛无折出示玄光宗令牌。
  玄光宗今年不仅提前了日子,又只来了两个人,未免太奇怪了。
  第152章
  面对质疑,薛无折面色自如,不紧不慢出示了自己的令牌。
  冥霜谷的弟子翻看了令牌,又问起宗门信物。
  这还真没有。
  郁安并不知道这些年玄光宗与外交往,用的是何信物。
  薛无折倒很淡然:“领命太急,一时忘了。”
  他温和一笑,语气似有歉疚:“道友莫怪,只因这厚礼耽误不得……”
  说着,他衣袖轻扬,一盏透亮晶莹的灵球已飘浮掌心。
  灵球圆滑透亮,一株湛蓝清凌的灵秀仙草悬浮其中,在无尽冰原里绽放光华。
  其中灵力磅礴,仿佛蕴含无尽奥义,叫一众冥霜宗弟子瞪大了眼睛。
  薛无折微微一笑。
  “我宗于南天秘境中寻得一株珍稀奇草,想来与北地冥霜谷同出一家。仙草留存不易,且纤弱易折,事出从急忘了信物,望阁下通融。”
  “这、这是焕髓草?!”
  传言此物可洗净灵根,淬炼身体,对修炼冥霜谷功法大有助益,北地已经绝迹的珍稀灵草,竟会在其他秘境中寻得!
  冥霜谷弟子还未收起惊叹,薛无折已经从容地将那灵囊收了。
  灵球一收,众人都难掩失望。
  这进礼实在厚重,若是得了这一株,只要入谷培育,假以时日必能,届时长满整个山谷,又何愁弟子修为不精进?
  故而守门弟子只是犹疑一瞬,就拱手让薛无折等待片刻,而后入谷通传。
  在那名弟子带着一位衣饰华重的人归来,并解释这是管事的首座弟子时,郁安清楚入谷这一关已经过了。
  当然也有插曲,在进入护山阵法前,首座弟子看向郁安,目光捎带不解。
  “这位……”
  还未等郁安言语,薛无折就笑道:“这是在下的同门师兄,师尊有命,要师兄路上多多照拂提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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