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插在乱石中的无主神剑剑光冷冽,对薛无折的神识牵引不予理会。
  久而久之,神剑传达出一个青涩的声音:“主人已踏碎虚空,你虽是薛家人,契约已毁,我亦不会效忠。”
  薛无折解释自己只为取回神器,为家族报仇,不是为了一己私欲。
  “被你取出来重新束之高阁?无趣无趣。”
  薛无折说明了当下处境,郑重请求道:“逃亡者惶惶,寡义者享乐,实在不公。求前辈助我一臂之力。”
  神剑还是无动于衷:“薛家小儿,你的所求就是复仇?”
  薛无折长久以来的目标都是复仇,但这个理由打动不了神剑,一时陷入沉默。
  再三请求都被拒后,他开始思考用自身修为打穿沧澜岛的可能。
  久雨初歇的那日,薛无折陪着郁安走了趟逸海居,一边听着屋内两人虚以委蛇,一面调动神识用最后的一缕耐心与神剑沟通,
  此番再败,就直接用剑抵着老岛主逼他说出移灵阵法的事好了。
  薛无折称得上心平气和,倚树同神剑有来有回说了几句话。
  神剑对他的坚持感到无奈:“还是那句话,我对寻仇报怨没兴趣。薛家小辈,你请便吧。”
  屋内有一瞬寂静,薛无折抬眸过去,见着老岛主笑眯眯握上了郁安的手腕。
  他眼神一压,语调平稳地问神剑:“前辈是执意不愿相助了?”
  “薛家后辈的恩怨,与我主契约无甚干系。我缘何要帮你?你给出个理由,若是让我满意,我便考虑一二。”
  神剑主人飞升上界时将它遗散世间,无主之剑的剑灵不可能以德报怨。
  纵然见证后世薛家被灭族,神剑也不会出手相扶。
  让神剑合心意的理由么?
  薛无折慢慢思索,提出修缮剑身、稳固剑灵的换取条件都被神剑否决。
  神剑要薛无折再想想,可他目之所及已是满屋符文亮起的幽光。
  门边的郁安似乎面色不佳。
  逼迫他的人正以势在必得的姿态将猎物围困,
  以薛无折如今的修为,即使不去留神也能轻易听清二人的对话。
  郁安仙君,正被自己从前毫不放在眼底的人肆意威胁啊……
  瞧瞧那冷得掉渣的眉眼,脸白成这样,还有心思逞强。
  薛无折是乐意见郁安走投无路的,可为何期待的场景真的出现眼前,他却只有躁郁呢?
  神剑敏锐察觉了薛无折的变化:“薛家小辈,你心绪乱了,这是为何?”
  薛无折淡漠道:“与你无关。”
  神剑情绪被调动起来:“分明对我有所求,却只留一缕神识在此与我联系,自己回了地上。你有什么放不下的?”
  薛无折没理会它的提问,目光落在屋内二人身上。
  老岛主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威胁之语,对面的青年眸中已有不耐。
  要生气了吗?
  薛无折好整以暇地看着,遗憾地发现郁安紧抿唇瓣,竟然忍了下来。
  蠢货,符咒对他无效,为何还要耐着性子受制于人?
  答案太简单了,是怕暴露身份。
  二人来历不明,在岛中只是最“无能”的一对道侣,若是被发现是玄光宗人人喊打的逃犯,事情就会麻烦起来。
  就因为这个理由一忍再忍,郁安还真是天真得可笑。
  薛无折如是想着,本欲作壁上观,目光却始终黏在那颗灵丹上。
  好艳俗的气息。
  “哎呀呀,怎么气得傀儡都裂了?与我无关,那便是为了旁人了?是那天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废物仙君?他是谁?”
  薛无折烦躁地打断:“这是我的私事。”
  “这么急做什么?真是为了他?眼下气成这样也是因为他?为什么?”
  薛无折扯扯嘴角,“他、是、我、师、尊。”
  这是想用师徒关系堵住神剑的嘴,但对方显然开明得过分——
  “所以你对他有情?”
  “……”
  “他体弱气虚,与你蛰伏岛中,恐怕受了委屈吧?现任岛主可是个酒色之徒,当心你的师尊不保。”
  薛无折不语,在岛主又一次贴近郁安时,冷然一笑。
  藏于地底的那缕神识突然躁动起来。
  开裂的小傀儡经不起猛烈的灵力波动,很快就四分五裂。
  猩红乱石中,那缕如云神识立在结界中心,伸手握上了辉寒剑柄。
  “你……”
  “抢回来。”
  “什么?”
  “把我的东西,都抢回来。”
  “这就是你的所求?”
  失去承载容器的神识虚弱得几近透明,但握住剑柄的力道却骤然加大。
  “是。”
  神剑森然的剑意将神识烫化,薛无折像是毫无所觉,用尽力气要将它从封印中拔出。
  稳立的剑身寸寸与阵心碎土分离,神剑发出大笑。
  “行尸走肉太没意思,敢爱敢恨才是人生快事!”
  “若这是你的所求,我应允了!”
  “薛无折,我会助你守护情衷,待万事皆定风平海静,要放我来去自由。”
  第167章
  拔剑的经过同薛无折预想的有偏差,辉寒剑对他和郁安的关系有一点误会。
  沧澜岛之事已了,薛无折无意再拘着神剑不放,谢过对方好意,就让它山海自在遨游。
  但无论薛无折静下心和辉寒剑说多少次,剑灵都对自己的猜测笃定万分,信誓旦旦地表示要护这对有情人仙途顺遂。
  薛无折见它沉浸在自己的幻想的话本情节里不愿脱身,就懒得再提放它离去的事了。
  而郁安也隐隐觉出辉寒剑对自己的友善态度。
  某次他无意碰到了这剑,不仅没被剑气反噬,反而被喂了口灵力。
  神剑都这样亲人?
  郁安归因于气运之子的殊荣,自己和薛无折绑定在一起,神剑多了几分偏爱罢了。
  他没在这件事上纠结太多,看了看降了三分之一的位面异变值,觉得任重道远。
  薛无折一心复仇,未来修真界的惊涛骇浪只多不少。
  无论多难,郁安都会奉陪到底。
  在海岸的湿气尽褪后,两人到了荒漠地带。
  沙华门在大漠拓城中,在五大宗中防御之用突出,可这个宗派多是法修,凭着御兽凶名立足于世。
  漠北沙兽皮坚肉厚,烈性难驯。
  早年民众叫苦不迭,沙华门以残暴手段镇压百兽,庇护了一方百姓,所以即使后来行事作风偶尔为人诟病,也在修真界中美名远扬。
  行至荒漠边界,薛无折最后看了一次罗盘,指针毫无悬念指向拓城的方向。
  这是早已预料的事实。
  薛无折转眸看向郁安,唇边笑意清浅:“走吧师尊,去沙华门。”
  郁安没有异议。
  步入荒漠的两人一路无言,并肩向着目的地行去。
  黄沙漫漫,渐渐掩去了旅人的踪迹。
  进入拓城时,两人受到了盘查。
  虽然二人都是漠北人特有的装束,又戴了头巾,但身形气度总与常人有异。
  赶在薛无折乱说之前,郁安将他拉至背后,对着守卫按胸行礼,“我兄弟二人并无恶意,来此是寻亲访故,不日就离开,还望大哥放行。”
  听着他熟稔的漠北腔,薛无折眉头一动,目光落在郁安牵住自己袖子的那只手上,轻得像雪。
  守卫又将二人打量一番,没瞧出舞刀弄枪的模样,最终在郁安恳切的眼神里,挥手让他们进城。
  城门之上,符法浮动,是查验入城者气息之用。
  若是查出了异样的灵力,则法文生效,放出禁制,要沙华门的人来了才能脱身。
  守卫向他们解释了缘由,漠北异兽中也有能修出人身的,有了沙华门设下的禁制,就能避免伪装成人的凶兽入城作怪。
  当然,也能拦下一些居心叵测的邪魔歪道。
  至于郁安和薛无折,一个是空有灵力却修为尽失的孱弱之人,一个是已能熟练压制修为的高阶修士,并不属于邪魔歪道的范畴。
  所以两人脚步都没有丝毫停顿,轻松通过了入城查验。
  拓城是这片荒漠中最大的城池,此处有沙华门驻守,镇压百兽,于百姓而言是北界最安全的居所。
  一进城就听见热闹乐声,琴笛悠扬,布告处围着人群。
  薛无折随意地扫视着城内环境,见郁安的视线也停在新贴的告示上,于是散漫地靠了过去。
  “棘蜃沙狐?在找这个逃狱的高阶凶兽呀?”
  郁安正留神听着百姓对那张悬赏令的议论,耳边倏然扑来气息,带着一阵热痒。
  郁安瞥了薛无折一眼,将毫无自觉的人撞开,兀自往前走。
  薛无折笑着追了上去。
  两人寻了处客栈落脚,决定观望几日探探情况,再寻机进沙华门。
  铸清灵池再塑经脉后,郁安旧伤痊愈大半,虽用不出修为和灵力,但好歹暂时性命无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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