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他回首看了薛无折一眼,在对方黝黑凤眸的注视下轻声继续:“是他的。”
云磷脸上的温和褪去了,“这里怎么会有薛道友的东西?”
他目光扫过两人,重新落在郁安身上,仙君可否明示?”
郁安道:“薛无折确有法宝遗失贵地,云磷,请你相信我们。”
云磷摘下了腰间的铜铃,油盐不进道:“薛道友初来沙华门,又怎会在从未涉足之地遗失什么物件?”
对方全然不信,只怕难逃一场恶战。
但看着云磷清秀的脸,郁安沉寂几息,无声将身后的灵刃撤去了。
“少门主,此事说来话长,若要说清,只怕你难以承受。但相信与否全凭你意,我们不会强求。”
薛无折来到郁安身边,垂着眼睛看他,似乎在询问他是否真要言明。
郁安不语,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薛无折缓缓敲了一下辉寒剑柄,靠上立柱不动了。
云磷眉头收紧:“仙君究竟是何意?”
他一副不寻根问底誓不罢休的模样,郁安便不再隐瞒,将他们此番来沙华门的经过娓娓道来。
进城的目的不是什么寻亲访旧,而是破案寻仇,拨乱反正。
十年前薛家灭族一案确有蹊跷,暗地里与五大宗密切相关。
屠戮氏族,掠夺气运,将无数法器珍宝一一瓜分。
沙华门也是刽子手之一,如今薛氏遗孤寻仇上门,要取回被抢夺之物。
云磷听完,第一反应只觉荒谬。
薛无折会和薛家有关?可他细观薛无折周身灵运,还有他手中那柄古朴重剑,又找不出理由反驳此人的身份。
还未及冠就已结丹,不出十年又修成元婴,天资好到了令人眼热的程度,这也确不寻常。
更重要的是,几大名门正派怎会做出联手屠戮之事?
当年薛家再怎么气运滔天,也不该,也不该惹来正道的觊觎。
何况沙华门素来降妖除魔,曾经收服千百凶兽是有目共睹之事,绝不可能留有私心,只是在凶兽降低的这些年里做事过绝,令其他宗派颇有微词。
郁安说完许久,云磷都没有任何回应。
自幼皆受门主教习,云磷对姨母感激不尽,不会被他人言语左右,可想起对方英气的面容,以及眸底一年更甚一年的焦躁,又确实想不出缘由。
最终,云磷沉下呼吸开口道:“我……知晓了。我会去查明究竟,若仙君所言为真,沙华门会给出交代。但若是二位在污蔑,云磷不会善罢甘休。”
满腹犹疑总比刀剑相向要好。
郁安说:“多谢你,云磷。”
云磷看向他,嘴唇动了动,仿佛有话要说。
但他很快眼神一变,望向窗外轻动的杜梨树。
“门主回来了。”
此话一出,薛无折终于站直身子,来到了郁安身边。
云磷看了贴近的二人一眼,手下快速画出一个法阵,双指一点,阵法散出光芒。
他语速急迅:“缩地成寸,你们先避避。”
这是一次性的位移阵,有精通术法的云磷相助,要比二人自己画得来得快。
没有时间再犹豫,郁安拉住薛无折就踩进法阵。
在两人身影消失的前一刻,一道灰褐色的小团自暗处闪出,飞扑进了薛无折怀里。
云磷一看认出这是棘蜃沙狐,也终于明白多日来薛无折从不示人的灵宠是什么了。
眼下不是追究的时候了,他手中动作不停,为法阵注灵,催动着二人离去。
在最后一抹妖气消失后,推门的声音响起。
“磷儿?”
云磷转身,“姨母。”
纱帐被微风吹起,在他额角拂过,像是一只温柔拭汗的手。
云磷这边有惊无险,郁、薛两人则视野变幻,踏入了又一个陌生地界。
云磷随手所画不定方向的位移阵,竟将他们送来了云家灵祠。
望了望鎏金匾额,郁安看向薛无折,“进去看看?”
沙华门已被搜完大半,此地倒是没有来过。
薛无折嗅着淡淡的檀香,淡淡一笑:“好啊。”
身后是魇障迷林,两人身上带着云磷的灵力,轻易破除了殿门封印。
刚进大殿时唯有漆黑,片刻后,眼前才一点一点亮起来。
祭品琳琅满目,乌木牌位齐列,男女挥铃斩剑降服凶兽的墙绘栩栩如生,依稀可见从前的色彩鲜妍。
薛无折将灵祠环视一周,而后抬步往大殿深处行去。
沙狐被丢在青石砖上,在不知来由的威压中瑟瑟发抖。
见郁安要去追薛无折,它四爪并用抱住青年的小腿。
“这里禁制太多,没有修为还是别凑热闹了!”
这狐狸已将他的身体状况猜了个七七八八了。
郁安弯腰去扒它的爪子,换来了更剧烈的挣扎。
狐狸根本不敢看壁画中沙华先祖的眼睛,声音抖个不停:“仙、仙长,我们还是、快走吧!”
不远处传来沉重的声音,郁安抬眸去看,慢慢直起了身。
牌位尽头隐匿的暗阁展现人前,黑暗中亮起盏盏魂灯,犹如星辰悬空。
这是沙华门弟子的魂灯。
不顾狐狸的劝阻,郁安走到薛无折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顶端的几盏魂灯。
不同于其他魂灯的白亮,高悬空中的那两盏魂灯是显眼的深红。
可除此之外,边缘还有一团淡绯色的魂芯萦绕在侧,时隐时现,透出几分怪异。
魂灯无声跳动,薛无折声音很低:“师尊觉得,那是什么?”
郁安自那团绯色魂芯上收回目光,并不言语。
薛无折声音低沉:“云家一脉天生灵根,皆修法道,魂灯不同常人也情有可原。可如今云家子嗣无几,除了门主和云磷,还有谁?”
没有谁。
门主并未嫁娶,云磷未及弱冠,留存于世的云家血脉只有这二人,何来第三人?
除非有不该出现的变数……
薛无折目光低垂,将扒着郁安不放的狐狸丢去一边,“不管是谁,事情都到此为止了。”
看着郁安清透的眼,薛无折缓缓勾唇。
“师尊,我找到阵法了。”
说是要彻底追查,云磷再三犹豫过后,才在某天夜里去找了云思祤。
云磷不请自来,梳洗结束的门主稍有差异,但并未责怪就让他进屋。
琉璃灯下,一向冷锐的门主也显得可亲,令幼时的云磷无数次想起自己的早逝母亲。
姨甥二人相依为命数载,云磷不敢用恶意揣测对方。
寒暄几句后,云磷艰难地进入正题:“贸然造访,姨母莫怪。只是夜里难眠,总要想起想起些往事。姨母养育之恩,云磷一生难忘,唯有刻苦修炼,振兴沙华门,让姨母此生无忧,逍遥自在。”
门主眼神温和,向云磷递了盏茶,“傻孩子,怎么突然说这个?”
云磷说是有感而发,右手不自觉捏住茶盏。
门主饮了一口茶水,“一晃十载,你长大了。”
云磷取出腰间铜铃,“犹记当年,姨母亲手将少门主信物授与我,要我刻苦勤勉,早日肩负起沙华门的重担。”
门主略一点头,“磷儿这些年确实做得很好。”
见云磷怔忡地看着铜铃,她搁置茶盏,拍了拍他的肩,“用顺了这铜铃,将来御兽铃也不在话下。云磷,你只需记住你是云家血脉,要做的只是撑起沙华门,不要考虑其他。”
云磷点头应是,眼神中闪动着好奇。
门主扬唇一笑,掌中召出银铃,往云磷的方向递了递。
云磷接过银铃,感知着其中玄奥,问道:“御兽铃是我族珍宝,每任门主都运用自如,数百年都威力不减,这便是天阶法器吗?”
上品法器灵力充盈,可也会随时间推移效用渐消,御兽铃也是如此。
临近天阶,却终不及天阶,若无其他东西辅助,沙华门早就泯灭于世了。
故而门主笑容微收,“嗯。”
对方态度奇怪,云磷心底一沉,追问道:“姨母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门主被他的敏锐一惊,很快镇定下来,“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磷儿。”
她手背一扫,将院落加覆了一层隔音结界。
“有的事,你确实应该知道。”
云思祤回顾的往事比郁薛二人一带而过的前情详细很多。
她提及了云磷的身世,仙门天骄与御兽女修,相知相识,郎情妾意,最终不欢而散。
说到自己的妹妹、云磷的生母云念翮,这位不苟言笑的门主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云家到姐妹俩这一代时,外看还算强盛,其实已经子嗣衰微。
老门主力排众议将云思祤扶上门主位,不久后就寿满仙去,留这双年轻姐妹管理门派。
姐妹二人一刚一柔,扶起了将倾大厦,门内长老虽有不悦,但挑不出毛病也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