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无人知晓,可怖杀意曾如骤雨般填满他的脑海。
吞星珠成了大阵助力,失去灵力又熔炼血肉,对于早已不算修士的郁安而言,无异半脚入了鬼门关。
如今的郁安同没有根骨的凡人并无两样,即使有灵气短暂填补空缺,但由于身体难再积攒灵力,那些纯厚的灵力也只会逐渐逸散。
片刻沉默后,郁安让薛无折不必如此,灵力无法存积,都是白费力气。
薛无折摇了摇头,“不是白费力气,郁安,这样你会舒服些。”
虚弱的身体有灵力温养,自然比强力自愈来得轻快些。
还没等郁安说出反对的话,薛无折又微微一笑,连眼神都柔如春风。
“若灵力逸散,我便为师尊重新引渡。只要我在,都不会让师尊经受病痛之苦。你不必担心我灵力修为不够,郁安,我们有一世的时间做这些事。”
指尖落在郁安的眼尾,他弯着眼睛笑得很好看。
“苦乐与共,两心不移,你要知道,我是你生生世世的道侣。”
分明声音如同桃花水,眼底却含着千山墨色,带着一层难以掩饰的偏执。
“你可以尽情指使我,郁安仙君。”
郁安望着薛无折情绪深重的眼眸,忽然凑过去吻了吻他半勾的薄唇。
薛无折眼神一动,听到郁安带着笑音的回复——
“好啊。”
他答应了。
细碎的柔光落在他的眼睛里,如同冷夜映水的花月。
清风徐来,涟漪四起。
薛无折低眸看着郁安含笑的脸,俯首过来重新吻住了他。
之后薛无折与三宗达成了最终共识,约定两不相犯,如有违背,不死不休。
所有灵脉系于薛无折一身,其他几宗就算有异议,想要生二心,也该再慎之又慎。
后来有年幼些的弟子不明白长老们为何对云砚山避之不及,宗门长辈讳莫如深,只让他们别去招惹。
莫说是招惹,就是路过也是忌惮的,真是令人憋屈万分。
受限于人的日子何时结束?
只有等云砚山那人飞升!
薛家后代天赋出众,根骨却非凡品,而今又有云砚灵脉相辅,一生之中有数不尽的机缘,终有一日会飞升上界。
可笑的是,几宗从来不屑外派散修飞升仙界,如今却翘首以盼,等着云砚山早日无主,届时阵法消散,任他们来去自如。
可等来等去,还没等到薛无折境界破突,反倒收到了来自云砚山的灵帖。
这可是怪事一桩,姓薛的惯会笑里藏刀,且深仇血恨未偿,怎会好心请他们到场?
灵贴一开,风骨自成的文字呈现空中。
离霄皱着眉将那字段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终于有长老抖着手替他骂出一句:“不知廉耻!”
对数百岁的年长修士而言,这封以师徒为主角的道侣宴请帖还是太过让人惊骇。
薛无折再怎么荒诞无常,也不该做出这样有悖伦常之事!
他们从前只知郁安倨傲,却也不知此人也会仗着那副好皮相与散养的弟子胡来,真是礼仪忘尽,毫不知羞!
真假掺半、似是而非的暧昧关系也便罢了,怎能明目张胆到广而告之的地步?!
大逆不道,荒唐至极!
勃然怒语过后,他们却也不敢将这份带了灵识的请柬毁去,只能暗骂不休地将东西收入囊中,至此束之高阁,不敢再拿出来挑战耐力。
薛无折并不管这些老古板是何反应,维持着一贯我行我素的作风,势必要将此事昭告天下。
诸事已定,自然该重明身份。
就像在无数个情迷与苦痛时刻所说的那般,他们不该是交情如水的虚假师徒,而是名副其实的携手道侣。
情意相合永不移,两心相守天下知。
请柬发了五湖四海,连沧澜岛都收到一份。
不同几方消息的石沉大海,沧澜岛很快传来回信,道贺恭喜。
青黛岛主体贴开明得令人惊讶,但换谁见识过那个曾经足以撼动整座海岛的元婴境都会识时务。
但比起对强者的折服忌惮,青黛对师徒两人的态度有礼得多,带着旧时的亲和与温柔。
态度不变的具体原因只有青黛本人知晓,总之与沧澜岛回音一起到的,还有岛上特有的独具温养修复效用的仙草灵植,这是恭贺新婚的礼品。
其他几宗一直没有回讯,只相继送来了贺礼,美玉装饰、灵培法宝,还有些效用不明的符篆,皆是华而不实之物。
到了道侣宴那日,宾客寥寥。
新雨过后,此地水净山青,顺着山道徐行而上,穿过缭绕云雾和高阶结界,就来到了云砚山顶。
山巅残桓被梅林白雪取代,灵流不时拂过面颊,如同冬春之交的和煦日光。
长林之后,是一座精巧不凡的院落,玉石为阶,青路灵砖,檐下挂着长明琉璃。
穿过院门结界,走进院中是扑面而来的携温清风。
青黛提着贺礼进来的时候,薛、郁二人正清理完桌案尘灰,闻声双双回身,月白衣袍上,朱红佩环相称。
少有见到郁安这样柔和的眼神,青黛怔了怔,而后笑了起来。
“恭喜两位,成此良缘。”
薛无折勾唇,“多谢。”
他垂袖不甚明显碰了碰郁安的手背,郁安自然而然就牵住了他。
青黛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底,唇边的笑意更温和了。
比起纵情声色,千帆过尽后情终不悔更能获人好感。
与青黛的善良可亲不同,第二个到访者一脸肃容,眉头要皱不皱,眼中满是纠结。
红衣铜铃,是云磷。
惊变之后,沙华门实力大减,从此又不再无故地大肆捕捉沙兽,自然失去了民众信服。
弟子死伤,门主疯魔,高压之下,云磷扛起宗门重担,倾尽全力让沙华门重归稳定,还是漠北仙派中的魁首。
当日分别,云磷眸中满是隐恨,因为亲眷离散、宗派大乱,不会轻易罢休。
可即便如此,沙华门却没有加入云砚山围猎,让薛郁二人在重压之下得以喘息。
因为这份爱恨磊落,薛无折发灵帖请柬时,没有忘掉沙华门。
昭告天下也是为了震慑一些心思腌臜之辈,包括云磷这类喜好皮相的人。
薛无折有意让对方死心,却没想到对方不仅接了帖子,还臭着脸亲自过来了。
来者是客,既然来参与他们的道侣宴,就不该让云磷失望而归。
薛无折面上笑意更甚,拉着郁安迎了上去。
走到近前还未打招呼,他就五指一转,当着云磷的面,与郁安十指相扣。
云磷:“……”
伪装的镇定逐渐开裂,云磷眼眶又红了。
薛无折眼神冷淡,口中却温和道:“多谢门主拨冗前来,招待不周,莫要见怪。”
这人装腔作势得太明显,郁安对云磷略一颔首,抬目时眼神很平和。
“云磷,里面坐吧。”
不算疏离,是应对旧友的态度。
云磷看着他净澈的眼眸,喉头泛起苦味,“郁、郁安仙君,你还好吗?”
郁安点头,平静道:“嗯,多谢你来此贺喜。”
云磷低下眼睛,“不必言谢,我……也想来看看你。”
说话间,云磷感知到自己眼眶的热度慢慢升高,还没等郁安接话,就头也不回往室内走去。
薛无折看了一眼云磷狼狈的背影,又看向郁安,后者正目送着前者的离去。
被丹红内衫衬得很柔和的眉眼,在某些特定的角度看上去依旧冷漠,像是隔了一层剔透的薄冰。
清醒的眸光预示着主人对云磷的心思心知肚明,但冷眼旁观,并不作为。
因为只能止步于此,所以不会给出希望。
只有薛无折是特殊的。
只有薛无折。
注视着郁安的侧脸,薛无折唇角的笑痕渐渐加深,一双凤眸沉淀着浓郁的黑。
相扣的手指被不轻不重地搓弄着,郁安一脸莫名,茫然地看向薛无折。
“郁安仙君,”薛无折凑过来对他微笑,声音微压,“得你垂青,真是死也无憾了。”
这人谈及生死总是毫无顾忌,郁安眉头一动,想动手去打他的嘴。
被警告地瞥了一眼,薛无折缓缓眨了下眼,又从善如流地开口:“是我失言,师尊,我们要长长久久恩爱缠绵,朝朝暮暮相守相伴,钟情不改,永世不离,此生不弃,生死不悔。”
他说话时有意靠得很近,分明都是油腔滑调的露骨话,但偏着脑袋抬眸仰视的模样,又让他的姿态带了几分天真。
郁安沉默地与薛无折对视片刻,唇角不禁一提,微微笑了起来。
“嗯。”
道侣宴的最后一个客人,是百里泽。
拿了灵帖信物穿过一众令人眼花缭乱的结界阵法,这位郡王殿下踏入院中,还是一副状态之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