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说话间七楼已到。
  楼道墙壁上的裸灯泡忽闪忽闪,还没进门,铁锈味就沿着门缝喷涌。那味道犹如海滩边支着由钢铁打造的废弃房屋,经咸腥湿润的海风吹拂几百年后,你打开了门。
  即使站在门口,咸涩腥气也笼罩全身,令人呼吸不畅,胃间翻涌。
  本是虚掩着的门骤然被推开,使打头的计宋讶异地惊呼出声,后退一步。头发一绺黑一绺黄的中年胖男人扑倒在计宋脚下,箍住他的小腿,布鞋瞬间就被眼泪打湿了。
  他哀求:“救救我媳妇吧,救救她呀,我下班回来就见到她被人害了...”
  计宋连忙扶起哭嚎着的胡卡尔宽慰,四人跟随胡卡尔的脚步踏进室内,不免被四处喷溅的血液惊得互相交换眼神,白墙为底,红梅绽开。
  血珠甚至迸溅到墙上的婚纱照,可想而知,凶手是怀抱着多么强烈的恨意而挥刀的。
  地板正中央,妖怪方安娜仍倒在血泊之中,衣物被利刃划成碎布,堆叠着包裹住化为原形的绵羊,而长方形的瞳孔早已失去神采。
  窗户四敞大开,冷淡月光洒在地板,玻璃碎屑晶晶亮亮。大家各司其职,符叶则是找了个角落蹲下。
  温浊玉避开蜿蜒血迹,试探着将手掌悬于绵羊的头顶。
  随着她闭眼,指尖蕴含着的绿意迸发无尽生命力,源源不断融进方安娜的身体,她却安静如初。温浊玉惋惜地摇头,收回胳膊瞧向计宋。
  计宋语音记录:“9月30日晚10:25分,综合办公室三名职员外加妖管局实习人员符叶到达千山花园15栋1单元702号,确认死者方安娜已没有气息。”
  话说到这,胡卡尔长长悲泣,五内俱焚,捞起方安娜抱在怀里。
  温浊玉不忍心再看,借口出门给杨医生打电话避开。喻观寒捧着棕色皮面本顺势接替她的位置,开口询问:“你妻子平时有仇家吗?”
  胡卡尔泪湿睫毛,身心疲惫摇摇头。
  “你呢?有没有平时对你怀恨在心,可能会对你报复的人?”
  胡卡尔先是下意识摇头,又僵在原地,随后轻轻用下巴摩挲方安娜的头顶,支支吾吾:“倒倒还...真有一个,但我不知道他叫什么。”
  “没事,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计宋抱着胳膊神情严肃,“我们会去查附近的监控,不知道名字知道样貌也行的。”
  “哎,哎。”
  胡卡尔描述完那人的模样,未语泪先流:“都怪我,平时忙总是不着家,我媳妇儿自己在家难免觉得受冷落...”
  “你的意思是,你妻子跟这人有婚外情?”喻观寒总结。
  胡卡尔臃肿的脸苍白一瞬,皱皱巴巴说自己只是猜测,多年来他们夫妻的感情都很好。随即他将手伸进血水,摸索出一条滴着黏腻血液的项链,展示给计宋和喻观寒瞧。
  喻观寒的注意力却全被角落蹲着的符叶吸引,她专注瞧着一片阴影,好像在跟谁交谈。
  “这就是那人送她的礼物!”胡卡尔愤恨道。
  这下连符叶也幽幽望过来,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她的眼中,这房间还有一个人。面容俏丽,呆呆蹲在角落注视自己化为原形的尸体,因为太过浑噩无法交谈,却在胡卡尔粗胖的手指勾出项链时,疯狂扑过去抢。
  甚至去抓挠他的脸,一副绝不肯让他沾染分毫的模样。
  可惜她已是魂体,无数次扑空,又无数次歇斯底里去抓。随着计宋戴上手套接过项链端详,方安娜转变目标,就在即将碰到计宋的时刻,计宋浑身骤然迸发出金光,耀眼灿烂,刺得符叶瞳孔一缩。
  计宋毫无察觉,方安娜却被弹出几米之外。
  “对!这就是他杀了安娜的证据!这就是凶手留下的。”胡卡尔笃定。
  “我不这样觉得。”符叶仍未站起身,声音虽轻却有力量,“这是她很珍惜的东西吧,她真的死于他人之手吗?”
  “你说什么?!”
  “我说,有贼喊捉贼的可能。”
  “你放什么屁?我是全世界最爱方安娜的妖怪,没有人比我更爱她!”
  胡卡尔愤怒起身,刚迈出一步眼前就堵住一道墙,喻观寒的眼神自上而下,冷飕飕开口:“嘴放干净点,我们的医生马上就到,凶手是不可能逃掉的。”
  计宋适时补充:“现在连地板上的脚印都会留证据,凶手进
  来杀人,总不能是飞着来的吧?不可能在现代侦查科技中逃脱的,冤枉不了好人,更逃不掉坏人。”
  胡卡尔眼珠一转,蓄起的怒气松懈。
  “唉,我也是难受,一起生活这么多年,突然就剩下我自己,我——”下一秒,胡卡尔臃肿肥胖的身躯灵活窜起,脚下生风,蹬住窗框跳了出去。
  “喂!”
  计宋大吼,符叶只瞧见道袍翻飞,紧接着计宋已经飞出窗外,她瞧瞧跪在项链边流泪的方安娜,咬咬牙躲过喻观寒拦着的胳膊,踩上碎玻璃。
  慌张念叨“怎么了怎么了”蹦进来的温浊玉进门时,室内只剩下脚踩窗框的喻观寒。
  “你在这等杨医生吧,我们去追。”
  “啊...啊?”温浊玉探出上半身,在如水夜色中惊叫,“不是,你们三个是不是虎啊!七楼说跳就跳?!”
  第17章 017傻了吧,我会飞
  2020年9月30日,晚10:30分。
  明日便是期待已久的国庆长假,事实上,大多数人的狂欢已从今晚开始。有限的八天假期承载无限的期望,誓要将每一分每一秒都快乐在刀刃上,争取只将疲惫肉\体还给一周后的工位。
  此时的烧烤摊烟火气旺盛,小摊老板在碳炉前咧着嘴忙碌。
  烟熏火燎中,汗水顺着脸颊向下淌,趁着给烤串翻面的间隙,他赶紧用肩上搭着的毛巾吸汗。
  点完烤串的小伙甩甩手背的水珠,跨坐上小马扎,一边起啤酒瓶盖一边好奇问朋友。
  “我刚才好像听见谁在外边喊?”
  “嗨,估计是压力太大。”朋友赶紧拆餐具,提杯去接啤酒,哭笑不得,“没瞧出来到底是和尚还是道士,反正嘴里喊着whocare!whocare!的,直直往前跑。”
  小伙爆笑,连啤酒瓶都扶不稳,朋友又补充:“我猜呀,大师也是下周六要调休,被调休逼疯了,你说谁研究的调休呢?”
  *
  丹顶鹤的骨骼外坚内空,强度是人类骨骼的七倍,如此特质使符叶倍受空气重力的青睐,轻而易举就在起步阶段超越追在最前方的计宋。
  稳操胜券的胡卡尔瞧见弯道超车的符叶,不敢托大,提速逃亡。
  与边跑边嚷嚷的计宋不同,符叶安静执着,黑曜石般的眼眸里只有满身肥肉都在乱晃的胡卡尔背影。
  不知情的路人瞧着,只以为这四人在竞速比赛,纷纷感慨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瓢舀。高盐高油高脂肪模样的胡卡尔意外还有第四高——高速度,而垫底的,则是两个面皮白净的青年,实在令人扼腕。
  飞驰而过的广场中,最喧闹的时段已过,夜色笼罩下只有三三两两的居民携手散步。
  这胡卡尔滑头至极,发觉符叶不及他,他就不再拼命,开始效仿弹簧。时而加速冲刺几百米,双腿倒腾出残影,时而悠哉悠哉降速,在调节速度方面游刃有余,挤出来的优势逐渐增大,符叶眼中的他越缩越小。
  符叶满腔的胜负欲爆棚。
  她捏紧拳头,咬牙将速度拉满,连呼吸的缝隙都不留,屏气破风,鼓起的风衣衣角掠过灌木丛,吹起散落的轻盈花瓣,待符叶身上的恬淡香味散去才轻柔坠落于人行路。
  “嘿嘿!”
  胡卡尔还有闲心回头,并指在眉间飞扬,看似是向符叶致意,实则是挑衅。
  没想到下一秒,路边窜出电动车。
  “诶诶诶——”
  “哎呦我——”
  胡卡尔回头时已然来不及躲避,在双方拉着长调的惊声尖叫中,小绵羊将头脸怼进肥软的肚子,前倾之势势不可挡的胡卡尔双手握住电动车的车把稳住身形,硬生生用身体截停小绵羊。
  电动车车尾翘起,待轮胎回归重力的怀抱,车主怦怦乱跳的心脏才跟着落地,随即要下车与胡卡尔理论:“你这人长不长眼呐!走路都不看——喂!”
  时间就是黄金万两,一息都耽误不得,胡卡尔深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并未理论,而是绕过车主继续狂奔。
  “我说你的脑袋是不是被撞坏啦!”车主叉腰。
  胡卡尔回头,比聒噪人类更令他头皮发麻的是,符叶正在偏移路线,打算绕过车主!他绝不愿束手就擒,事到如今,再无人和事能阻止他的脚步。
  属于人类的瞳孔扩散晕开,化为圆溜溜的兽眼,与此同时,皮肉紧实的胖脸浮出淡黄色短毛,黑黄相间的头发寸寸缩短,平滑的齿线变得锯齿般锋利。随着他纵身一跃,符叶只瞧见绘着黑色环纹的尾巴钻进灌木丛。
  “嗬——”
  瞧见全程的电动车车主倒嗓,颤巍巍的手指指向胡卡尔消失的位置,踉跄着与爱车一道,七荤八素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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