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突然,他的双肩被重重一推,栽倒之际,地面再次出现圆洞,他不由得惊愕瞪圆双眼。
空洞中,被炸得血肉模糊的两只短爪和长尾同时颤巍巍伸出,捏住他肩膀的同时缠住他的腰。
根本来不及呼救,他就被拖拽着下坠。
圆洞收拢,地面被抹平似的。
符叶飞远些才安心落地,甫一着地的英雨立即双脚并拢,侧着跪坐在地,面色苍白。
“没事儿吧?”
英雨涣散的眼眸逐渐聚焦,冰天雪地里,一张素净淡然的脸眼含关切望着她,她大梦初醒似的,喃喃出声:“……符叶?”
“嗯,你怎么样?”
符叶手掌伸出去打算掺起英雨,没想到她前臂刚搭住符叶,发力的瞬间又跌落回去,额角青筋乍起。
“不行,我的脚可能是骨折了。”
符叶为难回头,本以为贝三思会很快汇合,但她注视好几秒,也没看到他的身影。
“贝三思呢?”
烟雾散去,召回的匕首铛的一声,扎进因为寒冷天气而坚硬的土地中,微微摇晃。
符叶头痛揉揉额头。
光罩外,瘫倒在地的稻草人细竹竿抽搐。
颤动几下,力量不足使它们无法灵活蹦起,只能转而将竹竿转向背负着尸体的同伴那里。
随着尸体的干瘪,竹竿也再度圆润饱满起来,乱蹦时敲打路面的声音清脆。
金色光罩再次面临“丧尸围城”。
符叶收回视线,垂眼看英雨:“我把你送到计宋身边,然后我再出来找贝三思。”
英雨犹犹豫豫,没有回答这方案可行与否,只是尾音绵软地询问:“符叶,你能背着我吗?”
平日里,英雨是整个事故处理科最元气活泼的,声音清脆。如今受伤导致她说话都失去元气,其实英雨化原形待在她肩上,是更方便的。
但既然英雨开口请求,符叶也不再提及,在她身前蹲下。
“来吧。”
“符叶,你真好。”
英雨用胳膊环住她的脖颈,气息冷冷拂在她的耳后,符叶不适应地歪歪头。
贝三思应该是烟尘弥漫时被抓走的,想到这,符叶害怕那地底的妖怪卷土重来,干脆拉住漂浮在她身边的羽毛伞,缓缓升空。
负担两个人的重量并没拖慢羽毛伞的速度。
它在空中静静飘着,雪花与绒毛合为一体,使它瞧起来更加毛茸茸,向蒲公英靠拢。
符叶的视线不由自主被雪地里快速移动的鼓包吸引,它沿着山坡爬行,很快就到达山坡的最高点。
“那会是三思吗?”英雨惊喜。
符叶没有回答,因为她毫无把握。只是这鼓包再跑的话,就要到山坡的背面,时机不可错过,她咬咬牙决定跟上去瞧瞧。
至少要确认贝三思在哪儿。
山坡的土壤沸水般滚动,无形的手扒出坑,双目紧闭的贝三思像是被土壤嗦过后吐出来的,满身都是土。
片刻后,他沿着山坡咕噜噜往下滚。
而鼓包越过山坡,消失不见。
符叶连忙飞过去,贝三思的嘴角还抿着土块,胸膛没有起伏,符叶不敢落地,用巴掌大的羽毛代替自己的手掌,飞快拂去贝三思脸上的泥。
“三思!”
他对英雨的呼唤毫无反应。
英雨惋惜:“他短时间恐怕很难醒过来了。”
话音刚落,仰面躺地的贝三思突然直挺挺坐起。
几秒后,他像是溺水时得救的人那样,眼睛嘴巴同时张大,瞪眼睛吸气,随后仰头望天,在雪粒融化在舌尖时,抿抿嘴。
贝三思闭眼,面带陶醉。
“下雪了……真好。”
“贝三思?”
浓密的睫毛轻轻眨,贝三思明亮的圆眼望过去,澄澈瞳仁映出握着羽毛伞飘在半空的身影。
她看起来真的很奇怪,手握白色的长柄蘑菇,离地三四米飘着,还背着一个棕色齐肩发的女孩。
女孩他倒是熟得很,于是“贝三思”扬起笑脸。
“哈喽呀,姐姐,你也是妖管局的吗?”
符叶迷茫张张嘴,这样灿烂笑容的贝三思她从没见过,标准的露齿八颗微笑明媚得能点亮太阳。
她只能问英雨:“他怎么了?”
无人回应。
符叶勉强侧头,发觉英雨双目紧闭,雀斑上落着雪花。
贝三思左右瞧瞧,原地蹦起,随后揉揉酸痛手臂,龇牙咧嘴还不忘微笑:“姐姐,你是新来的吧?我以前没见过你耶。”
“贝三思,你好奇怪。”
符叶手掌捏紧,做好随时炸他的准备。
“哈哈,姐姐你别怕,我不是坏人哒。我叫后行,贝三思是我哥哥。”
贝后行灵动皱皱鼻子,不满继续:“他肯定又受重伤了,不然我不会突然醒过来的。”
符叶发觉,也许此刻她才第一次见到,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贝后行。
第58章 058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血红色的稻草人仰倒在车底,只有竹竿露在外,远远瞧去,像是在修车。
刺鼻汽油味儿中,它咯吱咯吱转脑袋,看向仍蹲在坑中,只露出额头的三弟。
“二强的进展顺利吗?”
“顺利。”
“那就好,你呢?”
“说不好。”
泛着土腥味的坑洞里,细细舌头卷走前爪源源不断外渗的血丝,迷惑不解。
他明明把那穿皮衣的男人打晕扔出去,可再绕一圈回头瞧,他居然又坐起来了。真是邪门,难不成他多条命?
大哥又问:“把我本体拿回来没?”
“在哪儿啊?”
“……老三,我本体就在那皮衣兜里啊!”大哥恨不得将塞满脑袋的稻草拔出来,“苍天哪,你都把他拽到地底去了,你没把我的本体抢回来?”
多问一句不回答,少说一句不得行。
深知三弟的毛病,稻草人认命滑出车底:“走吧,先把我本体抢回来,然后看看老板的事儿怎么解决。”
*
贝三思的长相与性格很违和。
就像对镜照影,长期表现漠然的人,是绝无法瞧见和顺眉眼的。
直到“贝后行”出现,他整个人举手投足间都协调起来,他本就该是这样的。
符叶还从未听过两个灵魂居住在同一身体的事情,倒听说过人类在极端压力的情况下,会分裂出灵魂的碎片。
也许以不完整的灵魂来分担生活的痛苦,痛苦也会被削减。据说,主人格和副人格中的某一方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
但显然,贝三思和贝后行不属于这样的范畴,他亲昵地叫着贝三思哥哥。
贝后行试探着迈出脚,顿时触电似的,从脚腕颤到脖颈,嘴更是咧得像手机充电接口:“这是全身都骨折了吧……好惨啊……是我现在好惨呜呜……”
“先回去吧,温浊玉说不定能治好你。”
符叶尚不习惯表情夸张的贝后行,思索片刻又提醒:“注意你的脚下,别再被拽到地底去。”
“地底?不要哇,我很怕黑的……”
飘出十几米的符叶回头瞧,贝后行的速度简直就是龟兔赛跑时的起步龟,颤颤巍巍,拄拐的老头相比他都算得上健步如飞。
照这速度往回走,计宋能变成一截风干桃木。
“你还是拉着我的脚吧。”
“好吧,谢谢姐姐。”贝后行小小声。
然而刚起步,伴随着惨叫声,贝后行就膝盖着地坠机:“我胳膊断着,使不上劲呜呜诶——”
贝后行的哭哭脸顿住,因为浑身都在反应疼痛信号,导致他无法分辨刚刚那被硌到的感觉是哪块区域反馈的。
他只能用手指沿着肩膀往下摸索,直到——掏出一个血淋淋的小木偶。
“这啥啊?”
“这也许是今天的罪魁祸首。”符叶又问,“你的衣服结实吗?”
贝后行茫然抬头,发觉符叶俯身攥住自己的后脖领,提气的瞬间,巨力猛地将他往高处拔,拖拽着升天。
“哇——”
飞雪如柳絮,轻柔贴着他的脸颊。
贝后行幸福地眯眯眼,正想摊开手心感受,又注意到握着木偶的掌心里蹭到的浓黑血迹。
他嫌弃地扯扯嘴角,因为正被符叶拎着,只能费力歪斜着身体,指尖摸索兜里有没有纸巾。
自然垂下的掌心里,木偶的纽扣眼轻轻掀动,得意洋洋。
现在只需要等待逃跑的时机,或是老三,或是援兵,怎么都好,它一定能……
“虽然硬了点,但凑合用吧。”贝后行嫌弃出声。
木偶仍沉浸在喜悦里,后知后觉自己被转移到指间夹着,一张鬼画符似的、写着“js”的黄色符箓从天而降,锋利边角划过它的脸颊,蹭蹭血迹。
不会……
不会是它想的那样吧……
在稻草人眼珠掉落的惊愕视线里,那张皱巴巴的符箓充当面巾纸后,自然地将它团团裹住,细心将它包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