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爹说你是一棵重阳木,俺家的习俗里,摸摸重阳木就能长命百岁,灾病全消哩,是吉祥的树。”
  少女姚五斤捡起重阳木掉落的叶子,遮在眼前。
  午后炽热的光照到皮肤懒洋洋,清香怡人的草木味将呼吸变得绵长,风吹过,树冠轻轻晃动,沙沙响。
  遮眼的树叶滑落,睡梦中的姚五斤浅浅蹙眉。
  树冠抖动,抻筋骨似的舒展枝丫,树荫缓缓的、缓缓的移动到姚五斤秀丽的眉眼,为她遮住刺眼的光。
  “哼哼。”姚五斤幸福咂咂嘴,沉浸在睡梦里。
  不仅是人类姚五斤在长大,树木温浊玉的年轮也在增加,她们共同度过时间,陪伴彼此。
  树木是以年轮计时间的,所以温浊玉并不能明确说出她们分离的那天是某月某日——只记得那天乌云密布,天色阴沉得仿佛将要倾倒。
  姚五斤鼻头红彤彤,跌跌撞撞抱着一幅书法跑到她身边,二话不说开始在树根的位置挖土。
  “爹说俺家祖上出过书法家,这辈的孩子每人都分一套传家,东西我带着也护不住,你帮我保管吧。”
  温浊玉更想问,发生什么事情,她要去哪儿。
  “我要去很远的地方哩,都没听过…俺家,俺家没了。”姚五斤仰头瞧秋季光秃秃的树枝,含泪保证道,“但我会回来看你的,到时候我再把书法挖出来,你替我存着吧。”
  人类的身影跑远,逐渐消失不见,断崖边的古树蔫巴巴垂着枝干。
  静默片刻,雨滴哗啦啦砸下来。
  树根在地底挥动,将那卷轴勾到最底部,绿色的妖力浅浅覆住卷轴,将它团团裹住,如同拥在怀里。
  从此以后,年轮逐渐增加,时而茂盛时而萧瑟的重阳木始终面朝着姚五斤消失的方向,保持眺望,等待着她回来。
  温浊玉将卷轴递到姚五斤手臂边,轻声说:“喏,这是当初你让我替你保管好的。”
  姚芹娟诧异的目光从完好无损的卷轴挪到温浊玉年轻的脸庞,喃喃道:“是你……”
  前些年,先祖的书法突然被炒热,窘迫的她曾回到家乡去找过,但地貌变化太大,曾陡峭的断崖开裂,被风沙重塑成山坡,那棵重阳木也不知所踪。
  那时候她还以为是天意,便不再强求。
  “没想到你还留着,你是…你是……”姚五斤疑惑的语气仿佛已经猜到温浊玉是谁,又不太敢相信,但心底滋生的亲切使她没有丝毫的恐惧。
  人生至百年,再湍急的河流都见过,不会因潺潺溪水而变色。
  温浊玉轻声说:“我是你的朋友,我叫温浊玉。”
  姚五斤干燥暖和的手掌握住温浊玉纤细的手背,灿烂笑起:“咱们现在是忘年交咧,这东西你带走吧,你还年轻,用得到。”
  “不行,我查过,你家先祖的书法真迹现在值两三百万呢。你卖掉也好,留给后代也好,都是财富。”
  “温浊玉。”姚芹娟眼角的纹路舒展,“我的后代都是白眼狼,东西给他们都是糟践,但你不同,送给你,就当是咱们老朋友这么多年,第一次见面的礼物。”
  “你会长命百岁的。”温浊玉喉咙发紧。
  “是呀,小时候摸过你呢,摸过重阳木的人,长命百岁,灾病全消,真灵验。”姚五斤疲惫地闭眼,“你能来看我,我好开心,茫茫人海里找我,你一定…找了我很久,很辛苦吧。”
  温浊玉扭头,快速抹掉眼泪。
  姚五斤是带着祥和的微笑离世的,瞧着养老院工作人员与医护进进出出,确认姚五斤的死因及时间,温浊玉和符叶立在走廊里,像两座沉默的雕像。
  “你过得这么节省,难道没想过卖掉书法换钱吗?”
  温浊玉搓搓脸,在指缝里斩钉截铁:“当然没有,那是我们的约定呀,我答应替她保管的,直到她回来。”
  符叶感慨,同样面对约定,有人坚守百年,有人弃如敝履,真是可叹。
  *
  “嘭——”
  车前盖冒出白烟,申主任探头瞧莫名其妙出现在路边的水泥柱,叫苦不迭。
  半小时后,他蹲在路边,将废铁似的手机重新揣进兜里。
  手机没电,没有导航乱开的下场就是车也报废,天色已晚,南郊因为是郊区,早早陷入寂静。
  申主任挠挠鸡窝似的脑袋,蹲着叹气。
  远远的,有车开过来,他面带惊喜,连忙从草坪中跑出去,伸胳膊做拦车的姿势。
  车内副驾的人连忙催促司机:“快开快开,有碰瓷的。”
  飞驰而过的车将申主任鸡窝似的头发吹得摇晃,他仰头嚎一声,舔舔开裂的嘴唇。
  几秒后,申主任捡起一截树枝,撑着当拐杖,沿着马路往前走。
  *
  温浊玉留在养老院处理后续的事情,符叶独自打车去喻观寒家,果不其然,这人在门口惊喜地笑开花。
  “以为你不会来了。”
  他将疲惫的符叶抱进门,顺势将她放在门边的鞋柜上,边脱鞋边惊喜地问:“吃饭了吗?”
  符叶不好意思地蜷缩脚趾,避开还想帮她拽袜子的喻观寒。
  “我自己来。”
  家里很静,沙发上还留着齐朔盖的毛毯,喻观寒喜气洋洋扔远:“齐朔好像有急事,给我留张纸条说最近一周都不回来了,真好,刚才我还想着怎么劝你来这住呢。”
  “他应该是处理师泠的事情。”
  喻观寒对这件事兴趣不大,将毛巾和换洗的睡衣塞给符叶:“先去洗澡,我给你热饭去。”
  晚饭是鲜虾炒饭,米粒分明,咸香可口。
  符叶不知不觉间空碗,夜间略有些撑得睡不着,她拥着被子翻身,隔着床帘听喻观寒均匀的呼吸。
  清瘦的人影赤脚踩地,拉开床帘后掀起喻观寒的被子钻进去。
  他的体温烘得被窝很暖,任由肢体惬意舒展。
  迷迷糊糊的喻观寒闻到跟自己相同的洗发水香味,幸福地蹭蹭符叶的额头,将她搂紧。
  “睡不着吗?”
  “喻观寒,今天咱们被关在镂空的铁球里,你是不是…”
  “求求给我留点脸面。”喻观寒倒抽冷气,求饶后又控制不住地开口,“亲亲我好不好?”
  尾音轻柔。
  符叶将长发掖到耳后,胳膊撑住枕边,在黑暗里瞧他模糊的剪影。
  即使瞧不清他的神色,朦胧间爱意还是翻涌着填满她的心扉,令她悸动。
  也许喻观寒的爱就是这样的,不论他们之间发生什么,不论相隔多漫长的时间,只要她回头,喻观寒永远在她的身后等待着,令她心安,令她动容,更令她心软。
  她缓缓俯身,还没凑近,就察觉到喻观寒喉咙间溢出的难耐低吟。
  符叶瞬间脊背颤抖,笑倒在他肩窝。
  那些沉默里滋生的呼吸交缠、暧昧勾连消散。
  喻观寒佯装气愤,搂住符叶,略带强势地含住她的嘴唇。
  他心急舔舔她的唇瓣,就迫不及待探进唇缝,拨动符叶柔软的舌尖,这动作暗含的意味太浓,导致符叶掌心贴着的喻观寒脖颈瞬间升温。
  她被吮得有点痛。
  但她并没推拒,反而缓缓摩挲喻观寒的后颈。
  换来喻观寒克制地呼气,爱怜无比地蹭蹭她的鼻尖:“你不想的话,我现在就走。”
  符叶轻轻抚过他英挺的眉眼,得到迷恋追逐着落在掌心的吻,濡湿滚烫,烫得她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她说:“我想你。”
  第75章 075爬山理论
  喻观寒偏爱蹭蹭脸颊,汲取皮肤的香味后,再动情去吮她的亲法。
  符叶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吻流连至耳际,舌尖浅抿,她惬意地眯眯眼,神情空茫启唇呼吸的同时,微微侧头将脖颈迎上。
  不管妖怪还是动物,脖颈对他们来说都是脆弱位置。
  此刻的她甘愿献出弱点,以此来压抑火焰燃烧催生出的贪婪,延缓理智被焚烧殆尽的速度。
  可奇怪的是,喻观寒并没有如往常那般做出反应。
  昏暗的室内,他不知道注视着什么,双臂撑着枕边,久久没动,符叶不满地轻轻哼。
  喻观寒回过神来,用滚烫的皮肤凑近她蹭蹭脸颊,才讨好地亲她的嘴角,亲吻清脆,边说边笑:“你知道我发现一件什么事情吗?我每次这样……”
  缱绻的语调尾音消失。
  符叶茫然没有聚焦的眼睛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柔韧的黑发正披散在枕边,内卷的发尾有一搭没一搭地碰床头柜。
  她不满撇头,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既然这样不专心…她推拒的手被利落滑跪的喻观寒反握住,坚实的拥抱里,潮热的皮肤与她掌心的薄汗混合,分不清彼此。
  喻观寒喘息间带着苹果的清甜香气。
  “我就是想起很早以前,咱们在山神庙的隔间里,木板搭出来的床,翻身都会响得厉害,但就是没有塌过,真结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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