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争鸣声中,符叶翻身脱离黑气的攻击范围。计宋桃木剑的剑身上,金色符文不断震颤,隐隐黯淡。
  符叶变换角度,重新加入战局。
  她直接踢向符越的长枪,随后蹬住他,跃起捶向他的额头。
  袖边的绒羽乱飞,导致符越不得不避其锋芒,且战且退,毕竟他现在用的是江遇的肉体凡胎。
  “拖时间。”符叶轻声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今天的符越很反常,似乎压抑着极大的怒气,以至于连平时的慢条斯理都忘记了,恨不得乱拳捶死符叶。
  符叶手臂格挡,灵活侧身,手掌反而抵住符越的肩,将掌心的羽毛死死摁住。
  轰然炸开的声音惹得主楼的钢架都在颤。
  符越发出一声不似人嚎的怒吼:“这么多年,我对你手下留情,可你恩将仇报!”
  “既然你们找死,那就别怪我,臭虫们。”
  阴恻恻的视线看向探头的温浊玉,符越手掌的青筋乍起,两团黑气争先恐后地袭向伞面。
  ——但被符叶和计宋双双打散。
  纯白的神力与黑气对冲后消散,计宋的剑则是染上一抹焦黑,空气中袅袅升起一股木料被燃烧的香气,导致计宋倒吸冷气,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
  符叶注意到,去吸引符越的注意力。
  她快步奔袭,身体几乎化为残影,膝盖高踢怼向符越的腰腹。
  在他痛苦躬腰后,符叶抓住他的手臂,扭转的同时将膝盖压上去,试图将符越压向地面。
  黑气瞬间弥漫护主,带着腐蚀性的气息与符叶掌心的柔光抵消,滋啦啦的,声音刺耳。
  力量爆发的符越从钳制中逃出,隐没进黑暗,消耗过度,使得他勉强落地的时候,微微摇晃。
  恨不得啖其血肉,好恨。
  这样想着,那些属于仙女湖的幽怨之力源源不断地外溢,在他身后凝成巨兽。
  巨兽携着电光怒吼,根须都好似燃着火星。
  计宋疑惑地看向角落里不断挪位置的蘑菇伞,心底焦急,胳膊不断地挥舞,示意她们俩的位置挪反了。
  怎么越挪越靠近符越!
  然而,温浊玉探出头来,跟他对视后居然缩回去,又挪出半步。
  “符越。”
  试探的声音,脱力的符越正胳膊拄地撑着,闻言抬头瞧。
  那瞬间,他只看到印着“医用75%酒精消毒液”的喷瓶,瓶口已经转换为滋水模式。
  两道水痕就那样猝不及防地朝他喷来,不认识的陌生妖怪满脸兴奋,手挥舞出残影。
  海藻从哪儿找来的呆……脸颊的皮肤骤然在接触的瞬间灼烧起来。
  不,不止是面颊。
  刺痛和焚烧,穿透皮囊,渗进他的灵魂。
  将他的灵魂割出缝隙,嵌进无数的钢针,浑身都被撕碎的感觉。
  ——是黄泉水。
  符越叫嚷的瞬间,温浊玉拽起意犹未尽的田溪,拔腿就跑。
  怒目圆睁的石狮子屹立原地,淡淡结界将两只妖怪护住,温浊玉没收伞,不安地握着。
  “还有没有水?”田溪摇摇手中的空瓶试探余量,据说黄泉水珍贵,符叶只剩这半瓶,她跟温浊玉小心翼翼均分,其实没有多少。
  温浊玉犹豫:“矿泉水怕是骗不到他。”
  “我准备把矿泉水倒进去,晃晃瓶子,稀释以后说不定也有效果呢。”田溪露出八颗牙,熟知内情的温浊玉收起眼底的惊恐,两人嘀嘀咕咕开始灌水。
  手臂隐隐抽筋,最后一丝黑气也抽离,力量告罄。
  巨兽凝结的脚虽然还有些虚幻,这不耽误它感受主人的意志,在地板作势刨刨土,裹挟着劲风向他们奔袭而来。
  目标正是温浊玉和田溪。
  计宋跃进结界,挽花收剑,凝视符越的神情满是不屑。
  空荡荡的主楼下起雪来,黑气凝成的巨兽寸步难行,雪还没消融,它就被乳白色的光芒片片瓦解。
  鹅毛大雪轻柔地落在他们的眼睫。
  束手无策的符越眼底燃起愤怒与不甘,在被炸晕的前一秒,死死瞪着符叶。
  该死的,亲手救出来的宿敌。
  *
  符越倏地坐起,不断摸自己的脸,属于李仙女的皮肤使得他如梦方醒。
  “江遇这个呆瓜。”
  遇到事情不往守卫最多的a3组跑,反而莫名其妙冲进主楼,当他的警示牌是摆设?
  他愤恨地揪住被罩,想想就血压升高。
  那年,宿敌符叶还没出生,讨厌的喻观寒乳臭未干,云瑛虽病弱,但仍能维持生活,他本来可以幸福地生活在那里。
  世外桃源,多么合适的……退路。
  如果他不得不接受失败,至少还能藏身其中,过舒心的生活。
  可都被江遇毁了。
  符叶已经进去过,势必会将这件事告诉海藻,江遇这呆瓜,被活活炸死也不冤。
  今天窝着火,连衬衫都掖不好,总是有褶皱。
  符越黑着脸回到循仙会,老鼠们脚底抹油,早就溜走。他沉沉叹气,迎着博士纳闷的神情,愤怒开口:“都是废物点心。”
  不止是江遇,李仙女这种被黑气催熟的身体,素质也一代不如一代,导致他做什么都束手束脚。
  “给我换更能打的身体。”
  他实在厌倦了不断更换,如果有可能,有永生的身体供他驱使就好了。
  奇异的是,博士抚抚桌沿,没有应答。
  “听见我说话了吗?”符越不耐烦敲敲桌面,沉闷的咚咚两声。
  “永生的身体。”博士复述完,盯着桌面不动,过去好几秒才回过神来,快速说,“不是实验过吗?两种都不可行。”
  一种是像喻观寒那样,修改他全部的记忆,使他能够心甘情愿供符越附体。
  虽说符越因为嫌弃喻观寒,从没想过好说好商量地附体,但喻观寒也用实际效果向他们证明,耗费精力修改掉记忆也没什么用,恋爱脑必须剔除待选列表。
  他太容易陷入爱情。
  一种是像贝三思那样,将原主的灵魂削弱,由更强大的灵魂占据身体。
  然而,哪怕原主的灵魂微弱如萤火,身体还是会优先选择本来的灵魂,地位无可撼动,会有发疯的风险。
  博士搓搓手:“要不,咱们休息一段时间吧。”
  “那怎么行?!”
  后路已经被封死,海藻不会放手的,循仙会急流勇退,再想翻身就困难了。
  符越探身,瞪视面色犹豫的博士,似乎想看穿他的内心。
  博士搓搓脸,稀疏的头顶夹杂花白的头发,眼底两道深深的沟壑分割疲惫的眼睛和肿胀苍老的脸庞。
  “咱们的抱负呢?”
  符越恼恨,这瞬间他很想怒吼什么,为博士的衰老,向无可匹敌的时间抗议。
  可最终他只是捏紧拳头。
  “图图炒股失败了。”
  “这跟现在的事情有什么关系,钱而已。你要是不舍得给,我给,能让图图随便亏着玩。”
  博士抬头,幽幽望着他:“可我有点累,符越。”
  重复的每一天,他生活在循仙会里,享受着至高无上的待遇和礼遇。钱即使挥霍,下辈子也花不完。
  “可是,我剩下的时间不知道还有多久,我想去陪陪孩子。”
  虽然他的孩子只是创业失败的时候才来寻求安慰,他还是忍不住想,也许图图的生活中,也有很多需要父亲的时刻,只是她没说,他就装着不知道。
  装傻充愣的这些年,现在是他更需要图图的陪伴。
  “你要跟我散伙?”
  博士垂眼看手机:“咱们的追求,是镜花水月,是缥缈虚无。”
  事到如今,事到如今,却来说这种丧气话!
  符越愤恨地转身,将凳子踢翻,快速回身揪住博士的衣领,愤怒如有实质。
  “你这样想,别怪我不讲情面。”
  博士浑浊的眼睛溢出泪来,苍凉望着他,使得符越怔愣。
  “就像你留在主楼的那段时间,海市蜃楼终究是假的。符越,咱们扑腾几百年,到头来,妻离子散,又对得起谁?”
  黑气携着劲风,博士痛苦地摔在博古架边。
  小小惩戒后,符越心底积攒的怒气终于消减几分,这么多年的礼遇,导致博士看不清自己,现在可不是他想散伙就能散伙的。
  “算我看错了你。”
  世间的人,都在放弃他。
  云瑛放弃与他相守;符青青选择他继承衣钵,却又让他从长生的梦境中醒来,面对逐渐丑恶苍老的皮囊。
  在灵魂会消散的噩梦里,他本来以为博士是同路之人,可现在他说,想放弃经营几百年的心血。
  谁又对得起他?
  从清透的玻璃望去,循仙会后院的草坪里,绿意已经涌现。
  符越清清嗓:“我知道,你觉得亏欠图图,但这么多年,图图生活得不是挺好吗?从来没感觉过缺钱,这是多少家庭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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