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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她家中有个哥哥,还有未婚夫。未婚夫与她青梅竹马十多年的情谊,约定婚姻之好,情深如海誓死不渝。
  她婚期将近了,求他行行好。
  香炉细烟袅袅攀升,晨光撒过窗子,洒在微微佝着背的她身上。
  越在关键时刻,氛围越显得凝滞。
  朱缙朝她投去淡淡一瞥,轻声道:“你知道你什么身份吧?”
  林静照道:“知道。”
  他道:“知道就好。宫嫔素来是以宫为家的。”
  林静照骤然攥紧了袖口,失望感沉沉跌落,这一问本来也不抱期待。
  在那桩旧案尘埃落定前,她得留在宫里配合审查,接受皇妃的位份。
  可没人问过她愿不愿意。
  林静照语气悲凉:“求陛下开恩,臣妾身患痼疾,兴许哪一日便撒手人寰了,临死前见不到父亲最后一面。”
  她蓄意将自己的伤势说重了些。
  朱缙温旨驳回:“宫里有太医为你诊治,何愁身体不愈。”
  林静照道:“可臣妾……”
  他打断:“还是说,你不愿当这皇妃?”
  他的冷淡仿佛驾驭弱者的利器,恰似针尖的锋芒,无情的政治生物,反问她恰如反问朝中那些大臣一般。
  皇妃仅仅是个职位罢了,不代表其它。他只是施予她皇妃的头衔,并非真看上了她。
  林静照余下的话吞没在喉咙,无用的辩驳不必多说。
  她识趣,“臣妾不敢。”
  他反问:“不敢?却想?”
  林静照胸口沉重,皇宫不住,住的便是那黑暗肮脏的诏狱了。
  她再度表达忠心:“能入宫为皇妃侍奉陛下,臣妾不胜荣幸。一直盼望面见陛下天颜,直至今日方得偿所愿。”
  朱缙笑了,游疑地道:“是吗?”
  似信她,又似完全不信。
  林静照垂首不再说话。
  白纱微透的罗袖间,隐隐透出一颗血红的守宫砂。
  片刻,她又不敢完全沉默,“是,臣妾说的每个字皆出自肺腑。能侍奉陛下是臣妾此生最大的幸事,日日感激皇恩。臣妾方才所说完全出于一片孝心,与其它事无关。”
  他静静聆着:“最好如此。”
  林静照面如土色仿佛短短几句话夺走了魂儿,预先练习多日的腹稿在君王的铁锤下分崩离析,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第一次意识到年轻修玄的帝王藏满了可怕的机心。
  外人皆叹她得宠,实则她过去半年过着软禁的生活,从未见过半个外人,外出要戴着面纱,动辄有锦衣卫跟踪,如诏狱里的犯人。
  话至此处,林静照无法再言。
  她云淡风轻地略过此事,谢恩,内心的失落之意久久难以平复。
  春光浩荡云开雾散,日头渐渐偏向午时,谈话结束了。
  朱缙望着她的背影离开,保持静定的姿势,缓缓运手击磬,一缕缕磬音飘荡在显清宫中,焚香,洒扫。
  显清宫外,黝黑的古松树干微微倾斜,浓重的树荫,阳光仿佛无法穿透其中。
  赵姑姑已等候良久,见林静照出来,上前迎接,“娘娘,可见到陛下圣颜了?”
  林静照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有些疲惫,这是她第一次面见君王,做得不能说好,也尽了她最大的勇气了。
  耳畔,玄渺的磬音依旧回荡。
  司礼监太监张全送她出来,好心告知:“咱们主子爷是玄修之人,时常默声打坐,以敲磬下吩咐下人。”
  那位的意思难以捉摸,借玄修添一层神秘的色彩,叫人猜不透。
  林静照心中悄然琢磨着,日后若长期以此人为对手,怕是会麻烦。
  “走吧,回宫。”
  她还有百遍的女德要抄。
  后宫各宫的娘娘,个个不是省油的灯。
  南风吹起,吹得白帷帽漾起波纹。
  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她得在九重宫阙生存。只能靠自己的意志,让日子变得好过一些。
  至昭华宫,林静照疲惫不已,明明到凤仪宫、显清宫只有几百步路程,好似消耗了一天的体力。
  赵姑姑帮她松肩揉腿,又将浓浓的燕窝递给她,唠叨着:
  “娘娘这是心累,心累比身体累更累。本来肩上有伤,还得受窝囊气。要奴婢说,其它宫的主子针对娘娘,娘娘该跟陛下告状。”
  林静照随意嗯着,接过茶抿了几口,莫名想起在显清宫喝的明前茶。
  清寡无味,透着些微的苦。
  陛下不允她见家人,又不送诏狱审问,这么平平常常地养着她。
  算起来,她失踪两个月了。
  父亲兄长平日对她甚为关照,她莫名失踪这么久,家里定然乱成一团麻。
  可父兄再是掘地三尺,也不可能找到皇宫来。禁宫重重,她被囚禁其中,这是一座牢笼,永远不可能被找到。
  即便父亲兄长不找,她的未婚夫也会找。她与他有十二年心心相印的恩爱时光,约为婚姻之好。她忽然失踪,未婚夫不会罢休的。
  乐观一点,父亲不能长期没女儿,哥哥不能长期没妹妹,陛下不可能雪藏她一辈子,早晚都得允她回去。
  她根本不是皇妃,怎能久久关在宫里呢,她根本不属于这里。
  思及至此,林静照心境稍稍宁定。
  她将燕窝喝光,默默积攒体力,养精蓄锐。太阳穴突突乱跳,被压抑得难受,越是思索逃生的法门,越是头绪全无。
  晚间,入梦。
  睡得恍惚之间飘来雾气,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藏在其中,竟是跟了她十二年的三尺青锋。
  这把剑被锦衣卫没收了,梦里居然回来了。
  她欲上前抓,长剑却被另一只手先行抓住。那幻影是个女子,跟她有同样的长相、身高、声音,甚至性格都完全一模一样。
  梦中人凝视着她的眼睛,虚缈地说:
  “我将会替代你。”
  第4章
  翌日,宫中发生了一次大地震。
  陛下降下谕旨,贬延禧宫赵端妃为贵人,褫夺封号,每日抄写女德百遍。皇后律下不严,连同禁足自省三日。余下嫔妃倶罚俸半年。
  昭华宫林氏乃是龙虎山神仙,不可冒渎,再有犯者一律从重处置。
  宫中到处是眼睛和耳朵,任何细微的风吹草动会被厂卫侦知。
  请安那日的事,陛下知之甚详。
  林氏只是多端了一会儿茶杯,手烫红了而已,陛下便降罪整个后宫。
  赵贵人的天塌了,罚林氏抄经不成反遭重噬,好好的四妃之位没了,一夜之间被褫夺封号,沦为后宫笑柄。
  皇后亦无法拯救她,遭禁足三日,因纵容赵端妃为难林氏之罪。
  一场请安风波,整个后宫挨了罚。
  “林静照……莫非真是妖精变的?”
  皇后从未受过如此屈辱,伏在太后娘娘的膝上有泪如倾,泣不成声。
  “定是林氏向陛下告状,才使陛下这般厌恶儿臣,半分恩义不顾。”
  皇后平日贤良大方,即便多年无宠仍优雅从容,今日忍不住心防破裂。
  陛下从前虽与她无甚夫妻情分,总会顾些体面,林静照一来却全变了。
  太后愠怒至极,从一开始林静照从大明门入宫起,她便察觉不妙。
  本来以为皇帝从旁支继承大统,会对她这有定策之功的母后和内阁旧臣感恩戴德。谁料林静照才与后宫第一次摩擦,皇帝就毫不犹豫向着。
  “皇后莫哭,”太后指责道,“皇帝不懂感恩,妖妃横行宫廷。”
  “陛下不允后宫其它嫔妃到显清宫,却独独允许林氏,还要给林氏加‘皇’贵妃尊号。”
  皇后挂着泪痕,“姨母,儿臣心中实在苦,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皇?”
  太后又惊又怒,“欺人太甚,这后宫还有哀家主持公道!”
  太后是神宗朱恒的皇后,历经三朝,德高望重,得内阁重臣支持。若皇帝不孝,内阁会首先群起而攻之。
  欲阻止皇帝,得靠内阁施压。阁臣个个耿介忠诚,谁也不愿看皇帝被一介妖妃生生毁了。
  眼下,皇后这三日禁足是罚定了。
  整个后宫皆处于低沮哀沉的氛围中,或多或少戴着罪。昭华宫的林静照成了神一般的人物,再无人敢冒渎。
  昭华宫原本是先帝敬妃居所,林氏住进来时,皇帝为她大兴土木,原本偏僻落寞的昭华宫焕然一新,秀木佳荫,玉砌雕栏,飞泉流瀑,差点把天上的星星揽到池子里,皇后的凤仪宫亦逊色三分。
  陛下平日鲜少踏入后宫,各宫的油水都少得可怜,唯有林静照的昭华宫日食万钱,稀世珍宝堆积成山,贵气冲天。
  林静照的待遇处处非同凡响,不但以未册封之身独居一宫主位,晨昏还不用参拜皇后太后。
  她出入有北镇抚司和东厂的高手相护,佩戴面纱,神神秘秘,旁人竟不配探知她的容貌和行踪。
  <a href="https:///tags_nan/xiangaixiangsha.html" title="相爱相杀"target="_blank">相爱相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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