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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为何非要去服侍那道观中的皇帝?这次是江浔害他,焉知以后没有别人害他?皇帝的核心政治准则是“制衡”,你方唱罢我登场,这场游戏将永无止境地进行下去。
  陆云铮怔忡,想起自己寒窗苦读的页页诗书,为首辅时指点江山那些风光日子,就这样折戟沉沙为奸人所断送。登上山巅再被无情推下,远远比从没登上山巅更令人痛苦。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孤独悲伤愤恨的对面情绪一涌而上,奋力拍打桌子,血泪外涌。
  “我不甘心啊,不甘心呐!”
  ……
  春来冬残,节气日益变暖。
  金水河撒着粼粼阳光蜿蜒而过,波光城影,皇城之中铺二样黄琉璃瓦,壮丽富赡,池水山石,高大幽深。小亭饰以皇家彩画,高大柳树郁郁森森,至高无上的气魄。
  林静照在柳影下乘凉,折了几枝柳条驱赶蚊虫,一口一口地吃着冰西瓜。
  数日来她闭门不出,在昭华宫中自我消遣。处处有厂卫盯着,她想出也出不去。
  自上次铃铛那件事后,她愈加保守谨慎。
  这清净日子也过不了多久,陛下的万寿节快到了。他上次刻意在她耳边提点,她若还不提前准备贺礼,恐怕龙颜震怒。
  灵虚行宫修建好了,这次的万寿节将在新宫举行。
  送什么贺礼犯了难,那人是皇帝富有四海,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她作为唯一的皇贵妃送的礼物不能寒酸,不能随便,要蕴藏心意,能让天子眼前一亮而不觉得她敷衍的。
  这贺礼极其难想。
  林静照时时刻刻被监视着,能接触到的东西本就不多,更别提能让天子惊喜之物了。
  几日来她一直翻阅书籍,寻找启发。
  显清宫殿内,芳儿和坠儿两人跪下来向君王禀告皇贵妃近日作为,说皇贵妃不寻死了,也不整日以泪洗面了,那日风筝放得很高兴,解开了心结,近日来总是对着书本支颐发呆。
  朱缙问:“为何?”
  芳儿叩首道:“陛下万寿节将至,皇贵妃娘娘苦思冥想献予您的贺礼,夙兴夜寐,绞尽脑汁,时常翻阅书籍寻求灵感,以博龙颜一笑。”
  朱缙闻此,目中撒着的温柔如黑墨水洇散开一般,向后十指交叉靠着龙椅,些微满足。
  她在苦思冥想送他的礼物。
  会是什么呢?
  她久居深宫,又能送他什么好东西。
  他倒有些期待了。
  第51章
  灵虚宫是个巨大的道观,耗费人力物力,空灵缥缈,从上空俯瞰是一个巨大的阴阳太极形,可助凡人凝练真气,澄心滤忧,白日飞升。
  皇帝万寿节将至,满朝文武皆摩拳接踵地准备送贺礼,仙桃金丹白鹤祥瑞应有尽有,投其所好,争相奔竞,谀词如潮,以求在圣上的万寿节上一展风采,得到圣眷。
  林静照琢磨数日,将《洞虚真经》从书中誊下来以金线绣于衣袍,耗费将近半个月的功夫,焚膏继晷,直绣到双目模糊,终绣成一件精致柔软的神仙羽衣。
  羽衣呈杏仁露般的微白,烟灰色的金色绣字是蜗星大篆,既彰显道家的神圣感,又不失帝王之服的庄严崇高,天威森森在上不可犯。
  林静照见羽衣,悬着的心放下,这样他总不会责备自己敷衍了。
  光有一件衣物略显单薄,她还得准备其它。除了不必可免的侍寝献身外,她以前还在老柳下埋过一坛桃花陈酿,难得的好酒,是除金银珠玉外她能拿得出手的贺礼了。
  问题是这酒埋在宫外,还在埋在陆云铮的首辅宅邸中,太过敏感。
  上禀帝王,朱缙道:“皇贵妃送什么不好,为何非要送一坛酒?”
  他语锋猜忌,怀疑她借此又生花招,意欲与旁人私相授受。
  林静照竖起右手发誓:“臣妾当真只为取酒,绝无二心。那桃花酿是臣妾亲手所酿,适逢陛下万寿节,想献予陛下品尝。”
  少年之时,她常常翻墙去找陆云铮,醉倒于他院落中的老柳之下。毗邻月光粼粼的湖水,听虫鸣唧唧,一生难忘的美好回忆。
  “陛下喝了没准真能成仙呢。”
  朱缙见她温润明秀的颊上满是平静和真诚,没什么别的心思。
  “既然酒那样好,取来便是了。”
  他答应了她,不过是锦衣卫去陆宅去,她留在宫里等着。
  ……
  万寿节之日,百官群僚道贺。
  烟花绚烂地炸开在京师天空上,煊赫热烈无比。大内斋乐声飘出宫墙,臣民休沐一日,共同恭贺吾王万寿万岁。
  江浔作为礼部尚书全程负责陛下的万寿节,忙前忙后,兢兢业业,将谄媚功夫发挥得淋漓尽致,全然似皇室的管家。
  皇贵妃林静照也将自己精心绣了多时的千字文道袍献给陛下,饰以五色云,共计九九八十一字,象征着道家神人归真的灵妙境界。
  圣上穿上很好看,身上掠过碎金箔似的阳光,比松间青鹤更高洁,恍若早春解冻的冰水,如竹柏天地龟鹤一样不朽。
  “贵妃为何一直看着朕。”
  朱缙拂了拂衣袖,转身。
  “看您……”林静照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他生得一副神仙面孔,丰神隽秀,却有蛇蝎一般的心肠。
  “衣裳是臣妾绣的,臣妾自然要看看合不合身,哪里需要更改。”
  她遂跪在地上恰好与他腰间高度齐平,伸手帮他束上腰带和玉珏等配物,水葱般的玉手将千字衣袍的每一丝褶皱都抚得平平整整的。
  朱缙念起她为先太子朱泓缝过一丝衣衫的剐蹭,却为他绣了整整一件长袍,凝结的心血和巧思是前者难以比拟的,内心莫名滋生一缕愉快。
  “你倒是会送礼。”
  他淡声。
  “陛下喜欢是这件衣裳的福气,臣妾夙夜的心血没有白费。”
  林静照克制地扯了扯嘴角,像一个给丈夫打点性状的妻子,秀发高高盘起,鬓间压着一根细长金簪,清婉浅切,灵秀天成。
  由于日夜赶工的劳累,她美眸上挂着几道红血丝,颇为憔悴消瘦。
  朱缙刚要吩咐她明年再绣,忽想起从前有绣娘绣瞎了眼睛的传闻,便顿了顿,托起她的眼睛一吻,正色道:“谁说朕喜欢了,朕不喜欢,仅此一次以后不准再绣。”
  林静照的笑容凝结在脸上,他语出冰人,还以为触犯了某种禁忌。见他只是说说并无降罪之意,道:“那陛下还给臣妾,臣妾再重新送礼。”
  他道:“那这件如何处置?”
  她想了想,认真地道:“赏人,或者直接剪了,束之高阁锁起来。”
  “大胆,就这样对待朕的礼物的。”
  朱缙一沉眉,无可明状的威严,偏偏又让步,“罢了,让你拿去也是糟践,朕便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将千文道袍穿在身上,未曾脱下。
  林静照不懂他的喜怒,更弄不清他的嗜好。
  朱缙揽着她,一动不动被身后透窗的灿煦春阳照射着,二人身上俱是暖洋洋的。
  他扣住她的十指严丝合缝,掌心贴在一起,温柔又冰冷的样子让人心底发怵,雪松屑染着龙脑的暗香,深沉凝重的帝王之气。
  林静照不知说什么,打破这沉默:“臣妾一介卑贱之躯,未曾想过能陪陛下过万寿节,陛下待臣妾比家人还亲。”
  朱缙的说法谈不上多深情,“后宫之中你的位份最高,按宫规自然该你陪同。”
  他的口吻充斥着公式化的语气,疏离刻薄。若皇后在,自然就是皇后陪同。修道家的人目无下尘,于女色上更是寡情。
  林静照干巴巴地抿了抿唇,刚想继续恭维几句臣妾愿继续做您的家人,日后陪您过每一个生辰云云,大可不必,实属自取其辱。
  逢迎也是一门技术活,逢迎需夸到人心坎上,像她这样有些僭越了。
  她僵笑了声,道:“是。”
  暮色苍茫,二人共同来城门之上见万民,绚烂的烟花一阵烈过一阵地炸开在漆空中,沸反盈天,几乎将黑夜变为白昼。
  所有廷臣皆向年轻皇帝看齐,朝野已将皇帝的人格神灵化,对皇权的崇拜信仰化,热烈的奔竞之风弥漫于官场之上。
  陆云铮因是罪臣无法露面,也早早送来了祝词和贺表,哀恳陈述臣下对君上的思念之情,企盼君上能不计前嫌重新启用他。
  礼部尚书江浔携其子江璟元跪在群臣之首,老迈的嗓子喊得嘶哑,祝拜君王寿诞,皇贵妃娘娘芳龄永继,于一种臣僚中脱颖而出。
  林静照沐浴着飒飒夜风,心中如被刺扎,明明她是女儿,父亲却在卖力地给她叩首,只因她站在了君王身畔至高无上的位置。
  可惜帷帽遮挡了她的视线,皇权扼住了她的喉咙,发不出一声。
  前朝大臣们争宠,后宫嫔妃也不甘示弱,轮流献舞个个画着精致的妆容,卖力表演,唯恐君王忽略。
  万国来朝,彰显中原的强盛富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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