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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自从废掉武功,她许久没这样活动过了,体内暖融融的异常舒服,闭塞的经络涌过血液,四肢百骸全部打通,舒舒服服如卸重担。
  圣上不来,紧闭的昭华宫大门内成了一小方净土。主仆采摘梅枝制作花灯之后,意犹未尽,商量着要玩捉迷藏。
  芳儿和坠儿觉得此举欠妥,但为逗长久精神恍惚抑郁的皇贵妃娘娘开心,违心应下。各持扫帚清扫梅林中的积雪,腾出一块干松的土地。
  制作的宫灯将昏暗的后园映得昏黄有光,白雪棉絮般落下,氛围感异常浓重。
  林静照一颗死了的心被清澈的夜风浇得又活起来,在寒风中热乎乎的。
  小宫女太监们若在平时岂敢跟皇贵妃娘娘这般放肆,恰好赶上元节,俱是见不到父母亲眷的可怜人,主仆尽欢,一年也就这一回。皇贵妃娘娘心善赏赐,恣意这一次也没什么。
  芳儿和坠儿也不过十六七岁年龄,开始还能绷得住,见大伙兴高采烈,半推半就地加入其间。
  林静照作为焦点,众人玩游戏时有意无意让着,谁不尽兴都没关系,得让皇贵妃娘娘尽兴,不能乱了礼数尊卑规矩。雪天路滑,梅干横斜瘦硬,玩的同时得保证娘娘的安全,否则一旦娘娘受了伤叫陛下知道,阖宫大祸临头。
  林静照知大伙有所顾忌,主动请缨担起了抓人的角色,一条红布蒙到眼睛上。她自小习武,入宫之前也心高气傲,不愿一场游戏也被众人故意相让。
  但捉迷藏终究不是真捉迷藏,众人哪敢真躲开,闹哄哄地围在皇贵妃娘娘身畔,一边护着娘娘别摔倒,一边不失时机地凑过去让娘娘捉。
  游戏而已,皇宫尊卑分明,娘娘愿跟他们在上元节戏耍一番原是恩赏,下人不能真乱了规矩。娘娘展颜欢笑,便达到了游戏的目的。
  死气沉闷的昭华宫欢声笑语,荡漾着银铃笑声。众人有意压抑着不敢太放肆,脸上仍有笑容,快乐轻松的空气融化冬日森寒的积雪,打入宫就没如此笑过。
  雀跃的游戏氛围一定程度上纾解了众人的悲抑情绪,幽香的梅林之间充斥着“娘娘,来追我啊”的畅怀欢笑,有的年纪小的宫女险些与皇贵妃撞个满怀。
  林静照蒙着红布不能视物,凭听觉抓住四下晃动的众人。忽而大家默契地安静了,无法通过声音辨认位置。她略感疑惑,叫了声“芳儿?”试探地往前走了两步,碰到一人,窄窄的腰,淡淡的沉水香。她一喜,当即伸臂紧紧抱住。
  “抓到你了。”
  摘下红布,搂的却是圣上。
  第76章
  雪夜萧森,林静照展开双臂抓住一人,欣喜地抱住,“抓住你了。”
  扯掉遮眼红布,圣上静穆深邃的身影却猝然撞入眼帘。
  朱缙紫服碧冠道人装,褒衣博袖,肩头沾了些寒凝的霜意,如一竿萧疏的淡竹,立在满园弥漫的沉静光芒中。
  风拂梅林簌簌作响,静悄悄的梅树抖落细微雪沫,众仆婢鸦雀无声下跪,肃穆凝重。帝王突如其来的驾临如五指山沉甸甸压在每个人的心上,使方才欢笑轻松的气氛荡然无存。
  林静照的笑容顿时冻结在脸上,怔怔后退两步,一动不动。
  这刹那,她也如枝头结霜的花蕊。
  朱缙伸手拂去她的眉心雪,纵容她花蝴蝶般扑到他怀中的行为,冷冰冰言道:“皇贵妃好兴致,在皇宫玩这些。”
  这话听不出责备,也听不出褒奖。
  大丫鬟芳儿和坠儿对视一眼,立即跪行上前,匍匐叩首:“陛下恕罪,今夜上元节,是奴婢们怂恿娘娘的,与娘娘无尤。”
  余下众婢宦亦死死埋首,脑袋在坚硬的冻土上磕出小坑,缄默堪比风雪中凝固的石像。
  林静照在他手底下纹丝不敢动,闻芳儿和坠儿主动认错,嗓音如绷紧的琴弦,壮着胆子道:“陛下,与她们无尤,是臣妾自作主张的。”
  主仆相护,情意倒是十分感人。芳儿和坠儿原本是从显清宫派过去的丫鬟,完全倒戈向着昭华宫了。
  朱缙峻然逡巡了一圈,语焉不详:“都是好人,偏偏朕是坏人。”
  这下众人静默如哑巴。
  落雪纷纷,朱缙有力地提握住林静照的腰,大步将她带离这片湿冷的梅林。他敞开玄色大氅,遮去雨雪,将她微微强制地收拢在内。
  他走一步相当于她走两步,林静照脚步凌乱,费劲地跟着。
  圣驾既至,这场主仆闹剧便到此为止了。
  殿内,灯芯浸润在燃烧的灯油中,明亮温暖,驱散了寒夜的冷暗。
  朱缙随意落座,林静照殷勤地将湿衣挂起烤干,温驯贤淑,不留痕迹地擦去自己额角不成体统的雪珠。
  桌案凌乱地摆了数盏歪歪扭扭的花灯,剪刀,绸布,纸屑和香粉,方才弄的尚没来得及收拾。
  林静照未料圣上忽然驾临,胡乱撤掉急于遮掩,剪刀险些划破手。她心里灌了铅的沉重,群仆僭越规矩,以下犯上,冒渎尊上,还在雪地里跪着,主人不叫起不能起,说来都是她害的。
  帝王方才带她回来时略显粗暴,显然龙颜不悦。林静照唇齿张了张,视线飘忽,斟酌着措辞,绞尽脑汁。
  与圣上在一起,空气中都浸满了规矩。
  朱缙无意追究小节,支颐在灯下凝视林静照,她秀颊被雪寒的夜冻得苍白,比雪更潮湿,在灯下如被夕阳照红了脸,姿色可观,空灵淡雅。
  方才她与下人捉迷藏,甜渍渍地笑,开怀恣意,仿佛雪地里旋转的梅花瓣,一洗往日轻靡卑弱的顺从之态,让行色匆匆的他猝然放慢了脚步,微觉心动。
  他的皇贵妃真有几分容色,堪在后宫生存下去。他一开始从诏狱把她捞出来,仅当成寻找朱泓的工具,用罢即灭口,现在倒越来越能体会到她的美。
  茶沸了,林静照认真斟茶,双手将茶盏献上,神色如罩了一层苍白的薄冰,赔着诚惶诚恐的小心。
  “陛下请用。”
  朱缙施施然接下,上上下下斜乜着她,有意或者无意,眼色细碎而清凉。
  林静照遥感局促,凝神屏气,心跳几乎没了,冷汗自额头蒸发而去。
  他愈看她,她越紧张。
  朱缙垂下鸦睫,漫不经心吹着盏中青翠色的浮沫,角度刁钻地问:
  “面纱呢?怎么不戴了。”
  林静照解释:“陛下说过臣妾在宫中不必佩戴面纱。”
  “朕说的是什么场合?”
  他眸色化作变冷的轻烟,指节微蜷敲了下桌面,“方才有太监在吧。”
  有太监在,不行吗?
  林静照略感迷惑,嘴上却不敢再犟,硬着头皮颔首道:“是,臣妾晓得了。”
  朱缙见她勉强答应的样子,略略不豫,他也不晓得自己为何揪着面纱的事,内廷的太监即便看了她的长相,也没有机会通风报信给江浔。
  当他看到她和另外的男人畅怀欢笑——哪怕那不是真正的男人,仅是太监,他心里也会滋生膈应之感,隐隐不欲留太监在昭华宫服侍。
  他该是她最亲密的人才对。
  她在他面前都没这样笑过,若非今夜偶然撞见,他永远见识不到她这样笑语琅然的一面。
  他没见识过她笑,却被那些拥有半副男人身躯的太监见到了。
  他一露面,场面似乎就少了什么。
  他内心扬起一缕轻得几乎称不出重量的嫉妒,蚌中钻进了砂砾,膈应极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时无语。又似动杀心,将这些僭越犯上的奴才统统处死。
  那厢林静照以为他不肯原谅自己,尝试着搭话:“陛下如何来了?刚刚传话说您不来,臣妾才没做好迎驾的准备。”
  朱缙被她打断思绪,几分倦色地向后靠倒,沉沉道:“宫宴,乏得很。”
  林静照察言观色,立即顺着话头往上爬,轻撩袖子露出一双柔荑来,膝跪着凑到他身畔,“臣妾来为陛下解解乏。”
  指腹利索,在他太阳穴揉起来。
  朱缙右眼皮剧烈一跳,浮上几分雪亮,目露凶光,本能地摘去她的手。太阳穴是何等重要穴位,落在习武之人手中,稍稍一劈使人毙命。
  但她力道不轻不重,深有节律,阵阵女儿家的清爽幽芬袭来,糅合这雪的潮气,显然并无恶意。
  “陛下可舒服了些?”
  她问。
  朱缙紧攥着拳硬生生止住了凌厉,在半空中化为绵柔,勉强接受了她的好意,将她的柔荑反握住从太阳穴摘了下来,“无妨,不牢爱妃辛劳。”
  林静照只当他原谅了,温声道:“陛下日理万机,臣妾不能分忧,些微辛劳何足挂齿。”
  说着还继续为他揉。
  朱缙一凝,那颗琉璃般既冷且硬的心开始裂出罅隙,游移不定,敏感的神经越来越频繁地被拨动。
  是他过于猜忌了,她武功早已被废黜,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哪里会藏杀招。
  “爱妃贤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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