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陛下遣散其他后妃等同于拿江山社稷开玩笑,皇室的子孙脉自此断流矣。
……
“陛下以皇贵妃为唯一皇后,遣散后宫。赐银币赐布匹,允许自由婚嫁。”
消息一传到后宫,嫔妃们天塌了。
这是对林静照一人的无上恩宠,昭示着陛下的拳拳之心。自从元后薨逝,后宫名存实亡,早已是皇贵妃一人的天下。为了林静照,陛下舍弃了三千粉黛。
可皇贵妃无嗣,若立她为后并遣散后宫,国本何以立?太子哪里出?
陛下素来我行我素,不按常理出牌。
尽管顶着前朝后宫双重压力,陛下说这样做,便一定会这样做。
处于舆论漩涡中心的林静照恰恰是最晚闻讯的,昭华宫成了整个后宫最炙手可热的地方,大小位份的嫔妃流露嫉妒羡慕眼光,皆哭着跪着留下来,求她网开一面。
林静照莫名,一时反应漠然。
封后之事陛下倒问过两次,她皆含含糊糊混过去了。这回陛下懒得再废话,直下中旨公布,恩威雷霆齐施。
他要她当皇后,她不能不当。
可以确定的是,若此旨意发生在两个月前江家还在时,她必定十分喜悦,彼时她正竭尽全力争皇后之位。
而今,看得淡薄了,悲喜无妨了。当了皇后,她依然是君王掌中笼雀。
金银玉器鱼贯入昭华宫,最璀璨的莫过于一顶龙凤衔珠镂空点翠凤冠,大小宝石满满镶嵌,其余有凤袍、凤印、权杖各色奢侈物什。
林静照摸着这些代表天家荣耀的死物件,金灿灿的光刺眼,犹如华丽冰冷的枷锁,索人性命。
她被冠以妖妃之名,最终还是攀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之位。
攀得越高,只怕跌得越粉身碎骨。
“陛下驾到——”
内侍公鸭嗓尖细的喊声中,那位明之在天普照万物的圣皇驾到。
林静照整敛仪容,拜见如仪。
朱缙将她扶起,瞥着满殿珠光宝翠,道:“喜欢吗?”
“喜欢。”
“你没看就说喜欢?”
他察觉到凤冠凤袍崭新堆叠,流淌着冰冷的光华,仍盖着封条。
“臣妾不敢私自亵渎圣物,因而没打开。”
她这理由有些牵强,顿了顿,又补充道,“但凡是陛下所赐,一针一线臣妾亦喜欢。”
朱缙蹙了下眉,几分不悦自漆黑慑人的长目中射出。
她虚伪得不能再虚伪了。
“现在去试试。”
林静照遵命。
殿内下人被逐出,仅他们二人。
慢慢摘下裙衫,未曾避讳,左右二人多亲密的事都做过无数次了。
“陛下……”
她被凤袍上几根纤细的丝带玩弄,左支右绌,复杂的衣袍无法自行完成穿戴,每一颗珍珠都有特定的功用。
“朕来帮你。”
朱缙不知何时来到身后,套上她的内袍,交领右衽。牵起绳带,缠绕过她比春泥柔软的小腹,在她背后牢牢打上一个结。他的手与她的肌只隔一层薄薄的里衫,互相能感知对方温热,这一层却不啻于隔着蓬山万重。
“转过身。”他道。
林静照依言,雪润细腕按在他胸膛上,左右微晃被繁冗的凤袍坠得难以平衡。朱缙有条不紊系着她领口襟扣,呼吸清而凉,寸寸剐过,比榻上更悸动——惊心动魄窒息的悸动。
“别动。”
朱缙声色低哑,在她臀上不轻不重一拍,“扣子系歪了。”
林静照浑身汗毛油然竖起,责怪道:“陛下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朕在服侍你,哪里欺负你。”
他又沉又寒,正经地说。
她细微的耻意交织,咬牙:“臣妾宁愿不要陛下服侍。”
朱缙不理会,继续施为。
林静照孤独的头脑搅过水花,凤袍如华丽沉重的网将她罩住,四肢难受。
她表情犹如凝固一般,陷于朦胧的温馨与潮湿中,昏沉沉要晕倒。
这代表正妻的装束,许多年前她原本能穿上,在如潮贺词中幸福地嫁给另一个男人。如果那时她成婚,现在孩子都会牙牙学语了。
她荒凉地吸了口气。
朱缙神情专注,用了些时候才将凤袍每个细节都打理好,将她带到镜前。
“如何?”
林静照盯着镜中他的手按在她肩膀上,恰如傀儡线的具象化,她是他的玩偶,每寸得按照他理想的样子打扮。
“很美,臣妾十分喜欢,但……”
她拂了拂艳丽名贵的丝绸,“父亲和兄长尸骨未寒,您就这样对待臣妾。”
凤袍不是嫁人的喜服,像卖掉父亲的丧服。
“你始终对罪臣耿耿于怀,可曾惦念过朕的感受?”
朱缙不悦,沉静而明晰地望向镜中的她,黑暗,是阳光无法下潜的深度。
林静照挟怨微叹:“惦念陛下感受的大有人在,不缺臣妾一个。臣妾想见父亲最后一面,陛下都拒绝了。”
他的五指攥住了她,仿佛攥住了她的灵魂,雪亮:“你要朕徇私枉法吗?”
她梗住,无言以对。
国法,国法,两个字山岳般无法撼动。
“若有朝一日臣妾犯了国法,您也会这般处置。”
她艰难开着生锈的口。
是个问句,被她说成了称述。
朱缙泛着中立冷静的色彩,深隐的意义无由体察,并未反驳。
她本身就是诏狱的囚犯,本身犯了国法,阴差阳错才成为皇贵妃,充当他测试大臣服从性的工具。
她庇护朱泓的罪过,对他这新皇来说不可饶恕,这笔账早晚要清算。
皇位的问题是最紧要的问题。
“试凤袍。”良久,朱缙截断,杜绝了她多余的话。
林静照黯然,听他铁面无私的口吻,晓得了答案。沉默下来,安静观赏着凤袍上珍珠的光影。
“你耿耿于怀,是在为难朕。”
他忽然说。
“你兄长犯了铁律定斩难饶,朕留下你父亲的性命,仅令他致仕,已法外开恩了。”
林静照眼皮一跳。
“可臣妾父亲死于饥寒交迫,尸体遭虫鼠啃食。”
朱缙不答,沉目道:“国法难违。”
龙椅之上,不啻于烧红滚烫的烙铁之上。
林静照本打算揭过此事,听他如此淡漠残酷的口吻,鬓边骤然出了虚汗,屈辱与折磨到了难于忍受的地步。
“国法?他们究竟是犯了国法,还是因为树大招风,独掌阁权而沦为您刻薄猜忌下的一缕亡魂?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陛下说他们是祸国殃民的蠹虫,陛下您自己一意修玄不理朝政,宠溺臣妾这妖妃,何尝不是蠹噬国家的昏君?”
她长久伴他,自然晓得他的制衡术。对于臣子,开始时善气迎人极尽笼络,一旦进入机密重地便开始吹毛求疵冷落疏远,陆云铮,江浔皆踏入他的彀中而身败名裂。
“杀了我全家,还让我感恩戴德。”
她猩红了眼睛。
郁积多年,怨愤如雪崩轰然落下。
江浔的死摧毁了她精神最后一根支柱,她再也忍不住燃烧在喉间的力量,
空气静默了良久。
声音虽低,起到了振聋发聩的效果。
“不知死活的东西,口无遮拦。”朱缙语声凛寒,北风摧松柏,难以置信,反冷笑了,“以为朕真不会杀你?”
他抬起了手,裸满青筋。
林静照紧闭眼,等待批颊的巴掌。
片刻,下颌却传来一阵痛意。
朱缙钳制了她,让她嘴巴保持打开的姿势,齿间发声的舌头失去了保护。
然后,他拿起了桌上剪囍字的剪刀。尖锐的锋芒,在灿蔚日光下耀着恶毒的亮光,如阎王沥血的鬼头刀。
林静照不能说话,眼睛却看得清清楚楚,流露恐惧。可惜她的脑袋被死死固定,犹如掌中之物,想后退半分也难。
“既然你这么明白,便铰了你的舌头。”
朱缙泛着微笑,包含可怕的冷意,剪刀铰她舌头之前,俯身吻了吻她。绵远温柔,似动刀前的麻醉剂。
而后,将锋利的剪刀凑近了她。
第94章
林静照上下排齿中间的凹槽被他二指死死掐住,无法闭合。咝咝啦啦的微疼传来,极端恐惧压倒了其它所有感受。
她一时口无遮拦,没想到他堂堂帝王之尊竟亲自铰她的舌头,还以如此直接的方式,廷杖都比这好受些。
朱缙沉金冷玉的面孔凑近,咫尺之距,下一步,铅白的长指无半分犹豫地塞进入她口中,冷丝丝的,似枯草上去岁的残霜,峰峦之巅的残雪,透着薄香。
看样子,他真要把她舌头揪出来。
“呃……唔……”林静照吃了他的数根手指,心口一阵阵反涌着干呕,空前恐惧,瞳孔失焦地剧烈放大,重重呜咽着,眉睫沾染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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