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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她覆着黑色面纱,倨傲高贵,旁人怀疑也只是怀疑她嗓子坏了,或怀疑她为了躲避罪责而蓄意缄默,无一人发现她的嘴巴被锁住了,因为没人敢靠她那么近。
  这塞子是宫羽亲手让她戴上的,代表了陛下的意思。陛下亲手锁住她的嘴巴,又朝三法司审判官要亲口供词,相当于问道于盲,自堵出路,将群臣耍得团团转,岂是一代圣皇能做出来的事
  便是庇护,也没这么明目张胆的。
  朱缙并不是普通人,他也并不是一个遵循规则的正常人。他的许多举动充斥着对礼法的颉颃,荒谬神秘,甚至匪夷所思。
  这场声势浩大的三法司会审,注定是一场胎死腹中的无聊游戏。
  从她一开始被锁住了嘴巴,注定了皇帝与群臣二者之间的博弈,皇帝已经胜利了。
  ……
  三法司会审结束,群臣个个像斗败了的公鸡,如被急风暴雨所淋,失去了精气神,那股窝囊劲儿难以言喻。
  刑部尚书韩涛名声扫地,被妖妃玩弄了一番,成为京城茶余饭后的笑料。
  谁料妖妃上公堂一言不发?
  明明都察院左都御史费观在审讯时,她会正常答话的。
  明明一切该丝滑顺利。
  韩涛实在气不过,恨妖妃恨到了骨子里,以多次审讯、证据确凿、形成了一系列证据链为由,上疏直接要求圣上处死妖妃。
  在他眼里圣上太古板了,太遵循司法那些流程了,导致妖妃摆在明面上的罪行迟迟得不到应有的惩罚。
  妖妃依律磔死,送御笔圈定。
  第106章
  刑部尚书韩涛请妖妃磔死的奏疏,圣上以秋风扫落叶的凌厉气势毫不留情地驳回,并指责司法不公,无供词而胡乱定罪,藐视国法,涉事官员全部廷杖。
  这下不光都察院,刑部和大理寺的天也塌了。剥光了裤子公然廷杖,打得皮开肉绽,不仅仅是身体的疼痛,为官的老脸往哪里搁?
  在圣上一人恩威莫测的独裁中,官员们皆小心谨慎三缄其口,生怕祸事烧到自己身上,毁了自己寒窗苦读多年搏来的乌纱帽。
  三法司的三审,很明显又徒劳无功了。
  妖妃是魔咒。
  徐青山没料到妖妃竟这么大能耐,更感觉自己被那位年轻的湘王世子有意无意针对,双方端端是僵峙上了。
  林静照从入狱到现在将近两月,大雁伸颈唳鸣归去,空气中明显的凉意,萧瑟肃杀,深深的树影摇动着清寒,稀稀落落尖而长的秋草,湖水结上了一层嫩薄的冰霜。
  再过几日,就要下雪了。
  林静照透过铁窗痴痴望着枝头的一梭燕影,身着囚服,容色毁悴,目光木然,许久许久没动弹,如同泥塑木雕,化作一抔尘土。
  入狱两月来,旁人的嘲笑打骂鄙夷受了个遍,她最初内心还会隐隐作痛,而今完全麻木了,用针扎她也丝毫没感觉,只希望这煎熬的过程快些走向尽头。
  她期盼的审判结果,一直没下来。
  “嘎吱”沉重的牢门被打开,宫羽伟岸健壮的身影走进来,遮挡了一大片天光,食匣中有各色菜肴。
  “皇贵妃娘娘,属下给您送膳来了。”
  林静照死水无澜的眼移过去,食匣中的菜肴甚是丰盛,有五味杏酪羊,莲花肉饼,玉蝉羹,咸酸可口的荔枝煎,和在昭华宫当皇贵妃时差不多。
  “忽然给我吃这么好,是断头饭吗?”
  她思忖片刻,略微狐疑。
  “审判结果下来了?”
  宫羽摇摇头。
  三审失败,三法司将启动四审。以后的路漫漫遥远,还有的熬呢。
  “娘娘昨日晕倒了,身体过于羸弱,须多用饭菜补补身体。”
  他解释道。
  林静照唇角轻烟薄雾的讽笑,摇摇头,似乎将一切看淡了,“将上刑场的人还补什么身体,左右尸骨一具,白白浪费百姓的粮食,剩下这最后几天给我口水就好。”
  若非她口中被塞了塞子,三法司会审早就把她送上刑场了,她也早解脱了,不至于耽误这么久。
  宫羽见她一心求死,对凡尘没有丝毫恋结,这可是个不祥的兆头,皱了皱眉,正色道:“属下也是奉命前来,菜都是热的,请娘娘快些用,莫为难属下了,属下还要回去复命的。”
  “奉命前来,又是奉命前来,他为何总关注这些细枝末节。”
  林静照长睫秀丽,春山一样的弧度,眸底扬起细碎雪澜,自言自语道,“……是了,他答应我做个饱死鬼。”
  说着,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吃了起来。她胃口差,每每用膳的量极少。
  娘娘千般不好万般不好,胜在一个心软的好处,连累旁人的事不做。既然他有任务在身,娘娘便好好吃饭了。
  实则,她该是吃不下去的吧。
  宫羽见她神神叨叨,时笑时哭,似乎神志已不太正常。
  诏狱的黑牢过于苦寒压抑,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在这里关几日都得发疯,何况娘娘一介养尊处优的弱质女流。
  照这样下去,早晚得出事。
  他惦记着那人的吩咐,琢磨着开导开导皇贵妃娘娘,正自愣神间,一缕清越微弱的嗓音主动聊起:
  “宫大人,听说没人能须尾俱全地走出你们诏狱,是吗?”
  宫羽咳了咳,“是,娘娘。”
  诏狱,原是死囚待的地方。
  “外面的人都想杀我,是吗?”
  她捧着白馍木讷地一口接一口,看着就很噎得慌,不喝水也不夹菜。
  “是。”
  宫羽如实回答,相比之下,诏狱还是她的一层保护壳。
  他将果酒和茶饮往前推了推,示意她喝,那么多山珍海味光吃白馍馍作甚。
  “陛下呢?”她问。
  如今谈起陛下,完全像谈个生疏的陌生人。
  宫羽默了默,斟酌着道:“前些日三法司递送磔死您的奏疏,被陛下驳回了。因为刑罚不当,陛下罚了三法司大员廷杖。今晨属下刚去当值,陛下就叫属下来给您送饭,还带几壶您平日爱喝的酒,时常念叨着您。”
  顿了顿,他鼓起勇气,语意恳切,“娘娘,陛下心里有您。”
  屡屡对峙群臣,是陛下不希望她死。
  一审二审三审都失效,是陛下在拖延时间。
  三法司会审的公堂上往她嘴里放塞子,是陛下怕她胡乱供认无法挽救。
  费尽周折将她从都察院移回诏狱,是怕都察院的狱卒苛待欺负她。
  隔三差五赐她美酒佳肴,是陛下怕她万念俱灰,心力憔悴而自戕自暴。
  陛下实为她花了太多心思。
  “娘娘您不知道那些大臣有多恶毒,砍头,腰斩,酷刑,磔死……轮番请求处死您,统统被陛下驳回了。陛下一直在罩着您,想办法救您出去。”
  宫羽脸色掠着阴云,因语速过快而嗓子激动发紧,“陛下这些日独眠显清宫,一直没睡好,人也清减了,有时怔怔看着您封后的凤袍凝神,目中隐隐晶莹,一声接一声的叹息。”
  林静照听了这么多话,眼前浮现深夜里皎洁的月光落在帝王孤独身影,却仿佛与她无关,清和的眉眼未见太多波澜,心早失去了感知悲喜的能力,变成了一块石头。
  “凤袍是陛下叫我脱下来的。”
  她滋味莫名,似还对以往之事耿耿于怀,转而念叨,“这么多日了,陛下后宫一直没有新人么?显清宫常年祈醮,该有个懂道的人侍奉在侧。”
  “陛下已废黜了后宫,永不会再召。”
  宫羽铿锵坚定地说。
  “哦。”她似梦似醒,浮浮沉沉。
  “陛下以前对我说如果我做皇后,他就废黜六宫,专宠我一个。大抵陛下是个守信的人,不肯轻易毁去誓言。我活着时,他总不好重组后宫的。但幸好过些日我就死了,陛下可以重新纳宠结欢了。”
  宫羽一噎,喉咙酸鲠至极。
  “娘娘何必说这些话来伤陛下的心,您明知他……他……”
  “若属下将您的话直言禀告,陛下必定表面不声不响,暗地里心碎一地。”
  停了停,宫羽整敛情绪,“属下是湘王府的侍从,和陛下一起长大的,陛下他在当湘王世子时就知道您了。”
  “他为了你甘愿当个昏君。”
  “实话告诉您,前三审结果都没问题,可以立即处决人犯的。可他硬生生不批,因司法官员判的不是符合他心思的,不是赦免您的结果。”
  “陛下舍不得您。”
  “您能不能也配合配合他,别再跟他对着干,给他一个放过您的理由?”
  哪怕这个理由是荒谬的,陛下也定然会顺藤摸瓜,把她从诏狱捞出去。
  陛下是皇帝,实被太多双眼睛盯着了。
  “陛下一直很盼着您当皇后,很盼着很盼着,属下从没见过这样的陛下。”
  “求您不要自暴自弃。”
  林静照沉重地阖上眼皮。
  <a href="https:///tags_nan/xiangaixiangsha.html" title="相爱相杀"target="_blank">相爱相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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