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沿途她拨刘海,深呼吸。
  开门的时候,她确定自己已经做好准备,去面对全新的孟頔。
  但男生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副清爽模样,干净宽松的t恤和中裤,露出精干的小腿,头发茂密蓬松,他看起来很男同学,毫不艺术家。
  他还带了两听果啤,一看就是刚从冰箱取出,浮着层白雾。
  陈弦完全没想到这个。
  嗨。陈弦跟他打招呼。
  孟頔问:要换鞋吗?
  陈弦说:不用。
  他们眼神都有点躲闪,因为昨晚那个密不可分的拥抱,以及那个意外抖落的身份。和声中出现的突兀音节延续到现下。
  陈弦领他入门:进来吧,坐哪呢她四处看,无缘由地发慌:沙发,桌边,请随意。
  孟頔没有坐下。
  刚走回料理台的陈弦看他:你坐啊。
  孟頔说:你这里很亮。
  陈弦说:你那不亮么?如果她没猜错,他们的户型结构采光应该大差不差。
  她倏地又想起第一天的傍晚,指指落地窗:需要我拉上吗?
  孟頔摇头:不用。
  因为热么?
  不是,因为孟頔思考几秒:夏天的太阳太强。
  陈弦笑了:你有吸血鬼血统吗?
  孟頔接梗:可能有一点。
  陈弦走过去,将百叶帘拉下一半,屋内的光线顿时由澄明转向灰白:这样会好一些吗?
  孟頔说:不用管我,我适应力还行。
  陈弦说:可你刚刚一直皱着眉。
  男生这时才完全眉目舒展:有吗?他完全不知情。
  陈弦:有,只是一点点,不明显。
  孟頔抬手用手背按压自己眉心:抱歉。
  陈弦安慰:艺术家有一点点小怪癖很正常啦。
  陈弦。无言以对的时候,他似乎很喜欢叫她的名字。
  陈弦嗯了一声,微笑应下。
  别这样称呼我。孟頔笑着摸了摸后颈。他浑身不自在:很怪。
  陈弦摊手:但我不是第一个这样称呼你的,昨天的公众号也这样称呼你。
  孟頔说:可是你这样说就会变得奇怪。
  为什么。这次换陈弦不理解起来。
  孟頔弯唇:孟頔的一点点小怪癖。
  陈弦笑出声来。
  好吧,你赢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她投降,心悦诚服。
  饭蒸好的时候,孟頔主动帮陈弦端锅,全程她精神紧绷地跟在后面,直到宝蓝色的铸铁锅稳稳贮停在桌子中央。
  因为不想用民宿的公用碗筷,陈弦买了一叠纸杯和一袋竹筷。她将它们拆分开来,烫了烫,拌透米饭,鲜醇的汤汁裹住了每一颗长粒米,腊肉混在里边,浓香四溢。
  陈弦将孟頔那碗那杯盛得满满的,递给他:将就着吃吧,看着比街边大排档还随意。
  孟頔接过去,将两人的啤酒拉开:很香啊。
  他推给陈弦一听。
  陈弦迅速抿一口:哇,还是冰镇的舒服。
  一抬眼,发现孟頔握啤酒的手滞停在中途。他看着她,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弦反应过来,失笑,举起自己这瓶,跟他撞了一下:cheers。
  男生终于满意,也喝一口。
  等到他真正开始吃饭,陈弦小心观察他表情,确认无异样,才问:好吃吗?
  孟頔说:很好吃。
  陈弦也扒拉一筷子到自己嘴里:嗯,还不错。
  一次性的筷子,一次性的纸杯,一次性的啤酒,一次性的午餐,但因为二人共享,一次性变成了只此一次,变得珍贵并有意义。
  他们不时攀谈几句,慢慢吃完了一整锅。
  陈弦饱透了,赖坐在椅子上,问:你一个人生活过吗?
  孟頔看她:我一直一个人生活。
  陈弦: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孟頔说:出国之后。
  陈弦想起他个人简介里的列宾美术学院:俄罗斯吗?
  孟頔:嗯。
  看到过熊吗?她面露向往。
  孟頔笑了:我没看到过。
  陈弦说:那很遗憾。
  动物园可以看到。
  但从你家窗口路过的那种没有。
  孟頔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此刻的陈弦,就像个充满奇思妙想的公主,住在高耸入云的城堡,百无聊赖地梳理长发。
  陈弦垂了垂眼:我几乎没有独居过。
  孟頔说:一直有人陪伴不好吗?
  陈弦说:是很好,但无法放松。
  在自己家也不行?
  不行。
  孟頔又:现在你放松吗?
  陈弦如实回:不放松,我想立刻把锅洗了。因为下午还要出门。
  孟頔看一眼手机时间,又看一眼沙发:去沙发上坐会吧。
  陈弦抓抓头:不提还好,现在我好想洗碗。乱七八糟的桌面看起来像张五官扭曲的脸,冲她龇牙咧嘴,她只想将它们各归各位。
  孟頔说:一会儿我去。
  陈弦:你确定?
  孟頔盯住她,像是对她提出的这个疑问颇有异议。
  我确定。他肯定地答。
  又说:从我进来你就没停下。
  陈弦也没意识到:是吗?
  是的,孟頔的眼神很确定:休息会吧。
  在男生平静的咒语里,陈弦抓着剩余的半听啤酒陷进沙发。
  孟頔也坐过来,与她不近不远,隔着大概一只抱枕的距离。
  陈弦抿了口果香味的啤酒,侧过头:就坐着吗?
  孟頔留意到茶几上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不少正当季的莲子,青嫩,新鲜,小而圆,问她哪里来的。
  陈弦:我上午回来顺路买的。
  她抓了几颗给他品尝。
  孟頔剥开一颗,递给她,又给自己剥一颗,莲子壳留在他手里。
  陈弦说:先放桌上吧。
  孟頔却直起上身搜寻垃圾桶,在不远处,茶几的另一边。
  他抛球一般,将莲子壳扔出一道弧,正中篮筐。
  陈弦笑起来,一脸没救了:男生果然都这样!
  孟頔给了她一个:试试。
  陈弦懒洋洋靠那,草率一丢,没扔中,遗憾地啊了一下。
  孟頔又来一次,依然很准,值三分。
  陈弦不服气,正坐起身,摩拳擦掌。
  竞赛开始了。
  一整袋莲子硬生生被他们折腾掉大半,地板彻底沦为莲子壳星空。
  到后面,他们都忘了计分,对这个一时兴起的小游戏乐此不疲。到点后,孟頔起身洗碗,陈弦负责收拾残局。把地上的失败品一一收进垃圾桶之后,她忽然意识到这个午后也完完全全荒废了,她转头看向停在洗菜池前的背影,开口想说:我居然花了一个中午跟你扔莲子壳,最后她没有,只是低下头,笑了很久。
  时间像偷来的。
  她现在很轻松。
  three days
  在这个中午以前,孟頔不是第一个说陈弦停不下来的人。
  她的妈妈说过,弦弦啊你怎么还在写题不睡觉呢?
  她室友也说过,救命,你又去图书馆,休息一天吧。
  去画展的路上,陈弦跟孟頔聊到了以前的事情,比如她无疾而终的绘画经历,企图证明她没有那么卷,也有闲情逸致倒腾一些课余爱好。
  我在读研期间报过一期网络水彩班,好像学到了点东西,但后来基本没派上用场,可能它的存在意义只是解压。
  孟頔好像很感兴趣:是什么样的水彩班?
  陈弦打开当时的上课app,并找到课程:一些简单的钢笔淡彩。
  她将自己的后台作业展示给他:这是我画的。
  很不错,孟頔的赞赏听起来真心实意:你学了多久。
  陈弦说:前后两个月,每周两节课。
  孟頔说:而且你每次作业都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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