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傍晚分别前,他曾问过陈弦今天还有没有什么安排。
  她想了想,我想在民宿看电影,有个投影仪,你要加入吗?
  他说,好啊。
  但回来后,她才想起来,投影仪在楼上,使用的是床对面那面墙,如果他们要一起观影,就必须坐在一张床上。
  这才是她不安的真正因由。
  婉拒还是应允,折腾到他真正到来。
  陈弦必须讲明:得告诉你一件事,我的投影仪在她一手指天花板。
  孟頔跟着看一眼:上面?
  陈弦点点头:楼上,床前。
  孟頔顿住了。
  坐那看会有点奇怪吧。她掩唇笑了笑,又抿紧。
  嗯。孟頔赞同。
  他给了新的解决方案:我那的投影在客厅,可以坐沙发上。
  陈弦看看门外:意思是去你那么?
  如果你不介意。
  总比床上好。
  两人都有点尴尬,不约而同地笑开来。
  陈弦带了杯水迁移阵地。孟頔跟她家画风不同,格局虽相似,但布置更中性风冷色调。
  在灰色的双人沙发坐下,孟頔站那连接手机蓝牙,问她要看什么。
  陈弦抬头:其实我也没决定好。
  孟頔问:有方向类型么。
  陈弦说:高分影片。
  孟頔低低地笑一声。
  陈弦说:我不想浪费时间。
  孟頔说:爆米花片也能收获快乐。
  陈弦说:是,就像吃泡面,吃着很爽,吃完了又后悔。
  孟頔问:吃泡面为什么要后悔。
  陈弦说:因为没营养。
  孟頔莞尔,继续操作手机。
  豆瓣电影top250开始在幕布上滚动,怕陈弦看不清,他滑屏的的速度很慢。
  陈弦抱住了靠枕,把它夹在身前她总是有这样的习惯:我居然看过很多。
  你呢。她仰脸找到他的位置。
  孟頔望回来:我几乎都看了。
  陈弦说:那选择权要交给我了。
  孟頔绽开一个耀目的笑容:从一开始就是。
  陈弦最后的选择是《纽约的一个雨天》,然而它并不在高分行列,只是她突然想起来,这是一部类似《花束般的恋爱》的影片,五月刚上线,而她当时在焦头烂额地忙论文。
  电影开场时,孟頔征询她同意,关灭了所有灯,房间暗下来,只有荧幕在发光。
  陈弦问:你看过吗?
  我看过。 孟頔坐到她身边,比中午在她家时要近一点。
  屏幕上方忽然跳出一条微信消息提醒。
  孟頔一顿。
  陈弦开始揣摩他会不会点开,故意搞事:没关系,你看呀。反正电影才开始。
  男生没有迟疑地切至微信。
  是个叫老q的人,问他:孟老师,难得一聚,晚上赏脸出来吃个饭吧。
  又说,把妹子一起带来嘛。
  孟頔看看陈弦。
  陈弦问:是下午看展遇到的那个男生吗?
  其实不该用男生来形容了。人与人之间的参差很微妙,有的人你能清楚地看到他已被锈蚀,铜臭,烟味,酒气,灵敏而圆滑地穿梭于各个水域;而有的无公害无污染,天然有机,只乐意被所乐之人观赏和采撷;孟頔是后一种。你也无法评判前一种就是错误,只是,能成为后面那种无疑幸运。
  孟頔回:是他。对请我们吃饭这件事执念很深。
  陈弦纠正:是请你。你可以过去啊。
  孟頔眉头微蹙:我看起来像想去的样子吗?
  陈弦反问:你本来就不想去吗?
  孟頔说:我讨厌社交。
  他第一次用上讨厌这种词性很重的描述。
  陈弦明打趣暗试探:有多讨厌,讨厌到第一天就主动加我微信么?
  孟頔不说话了,但安静的这几秒钟,他是看着她的。陈弦不由地端起杯子喝水。一口,两口,他才说:是想给你发那张照片。
  陈弦心脏重重一沉,眼睫微垂,放下水杯:是么,我还以为你是想加我。
  她面孔平静,动作平稳,一种端出来的自然。
  等等,心又被悬吊起来,孟頔不解地问:这两者有冲突么?
  陈弦说:没有。
  她尝试缓和气氛:是快加她啊快加她啊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啦这种想加吗?
  孟頔肯定了她的说法:是啊。
  陈弦嘁笑出声:孟老师你的os很俗气哎。
  孟頔说:那换个说法。
  陈弦:嗯?
  孟頔似乎在思考,语速缓慢:你有过,看到一个人就认为会跟她有故事的感觉吗?
  陈弦不吭声了,一种紧/窒感捏住了她咽喉,她无法开口。
  过了会,她说:有过。
  两个人都望着屏幕。甜茶和范宁在里面喋喋不休地交谈,计划着即将到来的纽约的一天。精致的小王子和小公主,一个看透世事,一个急功近利,他们配合彼此,也忍受彼此。
  跟我前男友。她往下说。
  陈弦清楚这很扫兴,但除了说这个没办法,她得倒些冷水进来,中和温度,她现在很热,气氛也很焦灼。
  孟頔腾得靠向沙发,好像想找个情绪支点。
  为什么分开的?几分钟后,他问。
  我太忙了,她下巴示意荧幕:目标多多,有点像这里面的女主。
  又转头面向孟頔:他们最后肯定分开了对吗?
  男生看过来:我该剧透吗?
  没关系,她无所谓道:我一定没猜错。
  他点点头。
  陈弦露出我就知道的神态。
  死去的回忆突然开始攻击她,她不受控制地打开话匣子:我和我前男友也是这样,他这个人比较佛系,我不是,我很赶,一开始当然很好,就像歌里唱的,分分钟都妙不可言,后来就变味了,我就是想说,无论什么故事,都会有个结局,happy ending,bad ending
  陈弦。孟頔叫她名字,干脆利落。
  她立马住口了,眼眶微微湿热。
  孟頔说:抱歉打断你。
  陈弦也说:不好意思,我猜你也不想听。
  孟頔抓抓头发:也不是。
  好吧,是不想听。不想听她跟另一个男人的故事,不想听她以此分析他们今后的结局,像预言又像告诫,尤其在这种情境里。一种细微的隐痛蔓延了他全身,让他变得不再耐心,做不到坦诚,也做不到不坦诚:听到会不舒服,但方式偏暴力了。
  陈弦都懂。
  她说:其实有更温和点的方式去阻止一个人说你不想听的话。
  他问:什么?
  陈弦抿了抿唇:远离她。那样你就听不到了。
  孟頔注视着她,她刻意执拗的眼神明亮而诱人:如果做不到呢。
  那就亲吻她。
  你在说什么可是已经说出来了,陈弦在心里冲自己呐喊,心跳急促,故作镇定。
  客厅很安静。
  她知道孟頔盯着自己。故事在发生,平缓而剧烈。
  接着他冷不丁地靠了过来。
  她开始相信孟頔的那句话是真的了,他第一次抱一个女孩,他也第一次亲一个女孩,他的唇很笨拙,又热又软。
  他停在近处看她。脸很红,气息忍耐地洒在她鼻头上。
  陈弦笑了,激昂的情绪似乎在一瞬间登顶,又在一瞬间落定,她的声音轻不可闻:好像可行。
  孟頔再次贴近,吻的层次立刻加深了,在光影里改变,温和的人变得有了侵略性,变得纠缠和沉迷。她闭上双眼,扣紧孟頔的肩膀,想被他吃掉,也想吃掉他,谁都知道,一男一女不该待在同一个房间,可当被荷尔蒙拥裹,那种独一无二的焦渴和餍足,任何情愫都无法填补。
  four days
  陈弦有过一段不算完美的恋爱,男友是个被动的人,生活感情均如此,确认关系前的过程仿佛是两位太极宗师打擂台,每天都在试探,每天都在做阅读理解,直到陈弦忍无可忍一拳捅穿那层窗户纸。
  从那时起,陈弦便意识到,与异性交往,直接才意味着高效。猜心游戏大都属于浪漫的剧本和故事。当王子真正吻醒公主,才会有百花盛开,才会有他们最后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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