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功课还没写，我先上楼了。”
他小心翼翼征询母亲的意见，直到她笑了一下，才一路小跑奔向自己房间。
走过楼梯时，还顺手扶正了墙壁上自己的物理竞赛奖状。
布兰登的房间并不大，却布置得相当温馨。
从窗户看出去，刚好能看到锁着外星飞船的废弃谷仓，以及远处的森林。
咔嚓两下反锁上房门，又不放心地拉了拉，他才往床。上一扑——然后又立即弹跳起来。皱着眉从口袋里拿出纸鹤，轻轻拉着它的翅膀，生怕自己刚才的鲁莽压坏了它。
“把你放在哪儿呢……”
窗台？
不行，风水日晒的。纸鹤怎麽受得了。
书柜？
也不行，书墨味太重，会熏到它的。
原本的温馨港湾现在怎麽看怎麽不顺眼，配不上秦秋送他的纸鹤。
他焦躁地在房间中央直转圈，最后找来一根棉线，小心翼翼穿过纸鹤中心，将它吊在了天花板上。
——是每天早上一睁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也是每晚睡前最后的风景。
他躺在床。上盯着纸鹤许久。
苍白手指一动，房间内霎时卷起清风，裹着纸鹤盘旋飞舞。
尽管以他的物理知识和运算能力，纸鹤每一道运动轨迹都能算的明明白白，可他就是忍不住笨拙地追随对方的方向，灰栗色的眸子同样在眼眶中回旋起舞，嘴角笑容止都止不住。
直到一缕红光自窗外投射进来，为天花板铺上一层血腥幕布，布兰登才猛地坐起身。
自己竟然光顾着高兴，忘记和小夥伴分享了！
布兰登的小夥伴住在谷仓地窖，一住就是十六年。大名外星飞船，小名铁憨憨。
自从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布兰登对这个金属怪就有了别样的感情。
在这颗陌生星球，只有他们才是同类。
谷仓地窖虽然狭小，却比外面的大千世界更温暖。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感受到平等，感受到自在。
受了委屈，被人欺负时，布兰登总忍不住前往地窖，把自己蜷缩在飞行器中，倾倒自己所有的不快乐。
飞行器外表看起来铁憨憨的，却相当会安慰人。
它告诉布兰登，作为外星高等生物，他身体素质强大，无坚不摧，没有任何物品能伤害到他。
可他的心却不堪一击。只有强硬起来，彻底将那些蝼蚁踩在脚下，才不会感到痛苦。
每每布兰登产生了负面情绪，它就会说一些【毁灭地球】、【杀光人类】之类的建议。
若是蓄积够了能量，还能放点血。腥影片。那些欺负过布兰登的家夥在影片中都没得到什麽好下场。
【布兰登，我们才是夥伴，那些可恶的地球人，只会伤害你！】
它总这麽说。
发生在布兰登身边的事也总在应证它的说法。
可今天……不，是从昨天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
布兰登兴冲冲揭开地窖活板门，拍醒冰冷的铁憨憨。
即使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灰栗色的眼眸也闪着光：“我交到朋友了！秦秋和别的人类不一样！”
他亮起手机，找出自己偷偷保存下的照片，展示给铁憨憨：“就是她！”
布兰登的语气轻快，充满笑意。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他有多久没这样说话了。
“我跟你说，秦秋她……”
【毁灭地球！】
布兰登：“……？”
地窖里沉寂片刻，布兰登勉强扬起笑容又把手机往前递了递：“秦秋……”
【杀光人类！】
……没法聊了。
再聊泰坦尼克号都要沉了。
布兰登冷脸收回手机，眉头拧起：“地球那麽可爱，为什麽要毁灭地球？”
“秦秋她……”话说到一半，布兰登咬紧嘴唇，哼了一声，“算了，不跟你说，你什麽都不懂，说了也是白说。”
他伸手拉下悬梯，离开时还谴责地瞥了铁憨憨一眼，赌气锁上地窖活板门。
被嫌弃的铁憨憨：？
心中缓缓升起一个问号。
下次是不是该提前播放血。腥小电影？它非常认真地思考。
从谷仓地窖出来的时候，已是深夜。夜风从白橡树林带着怪声呼啸而来，携着不易察觉的凉意。
不远处的二层小别墅亮着暖光，偶尔还有家禽扑腾声钻入耳中。
布兰登却不想回去。
裹紧外套，他把自己仰摔在玉米杆扎成的草垛上，望着漫天星辰，惆怅叹息一声，鼻子微微发酸。
从小就是这样。
他不擅长倾诉，悲伤和喜悦都无人可以分享。
考试拿了一百分，却没有人鼓掌。
被人推倒在地，也只能自己哭着鼻子回家。
好不容易找到了认可自己的人，可是却只能把这份激动压在心底。
他……
不想这样。
布兰登第一次感觉到，有什麽东西在自己的胸膛爆烈，炸开。
想发泄，想咆哮，想发声。
让全世界都知道。
寄居蟹终于掀开厚重的壳，悄悄看了一眼，试探地伸出脚。
布兰登打开“林里”，犹豫再三，终于摁下屏幕底部醒目的图标。
屏幕瞬间跳转，变成了一个简单的操作界面。一行系统自带的提示跃入眼帘：
“向朋友分享你眼中的世界……”
“我的世界……”布兰登呢喃一声，心中有了决策。
打开广角镜头，他记录下广袤的星空全景。
在这片闪耀的群星中，总有一个是他的来处。
就像秦秋说的那样，在“林里”上，用最真实的自己，去探索神秘的人类世界。
他已经在那扇紧闭的门外徘徊许久，如今有一只小套娃为他挤开一道缝，不断冲他招着小手，软糯地喊他过去。
布兰登一个个输入文本，屏幕上每弹出一个字母，他仿佛就向前走了一步。
那道门越来越近，小套娃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深。
粉色纸鹤飞到小套娃脑袋上，扑扇翅膀，为他加油。
大白鹅们也你挤我我挤你的拥堵在他身后，推着他前行。
他摁下发送键。
【布兰登·布莱尔】：今晚月色真美。
这是一条再简单不过的“林里”。
也是小外星人对地球的第一次拥抱。
憋在胸口的郁结之气消散了。
明明只是发布了一条信息，布兰登却像被打开了什麽开关，倾诉欲不断疯长，指尖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还有很多想和秦秋说，他……
他陡然惊坐起身，死死盯住自己发出去的那句话，屏住了呼吸！
遥远的病房中，秦秋行动不便，刚在胖护工的帮忙下泡了个热水澡。
此时正裹着头巾，窝在病床上抚平洗干净的巧克力包装纸。
茶颜奶茶店的新品巧克力不仅好吃，每一颗包装纸内侧都写着不同的人生箴言。
锡箔纸上每一个褶皱都被她细细推平。
秦秋喜欢这种仪式感和新鲜感。
系统则要比她更惬意些，它缩在秦秋脑海一角，紧紧盯着任务条，激动得像是正在检阅自家过冬粮食的小松鼠，蓬松的大尾巴简直要在空中得瑟出一曲《野蜂飞舞》。
它嘴里不断念叨：【涨涨涨！】
几百年的系统生涯中，它从没见过能把消除罪恶任务做得这麽轻松简单的。
以前的宿主哪个不是对反派们关怀备至，贴心照顾，累死累活才赚那麽一丢丢积分。
哪像秦秋，总共都没见小反派几面，躺在床上折只纸鹤就把积分赚了！
就在系统恨不得伸出爪子推着任务条前进时，秦秋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林里！】
系统眼尖，看到屏幕上的提示，立即眼巴巴的看向秦秋，语气里全是期盼：
【宿主，小反派送上门了！】
“慌什麽。”
秦秋托着下巴，悠闲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当即笑得乐不可支。
一双桃花眼弯成细线，潋滟星光。
小反派那种人还能发笑话过来撩妹？
系统不信。
扫描手机屏幕，系统更加迷茫了：
【今晚月色真美——哪里好笑了？配图也很平凡啊，看不出笑点。】
【小反派没事发这些干嘛，还不如多涨涨任务进度条。】
秦秋舔了舔嘴角，狡黠光芒在眼中一闪而过，葱段般的手指又绕起发尾，在空中缓慢绕圈绞着。
声音轻巧，却极具诱。惑力：
“统统，看魔术吗？”
不等系统有所回应，手指蜻蜓点水般，在手机上一敲！
一颗红色小桃心就发送了出去。
带着不可告人的鬼祟心思，布兰登眼珠不安转动，身体试探性地向前挪了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