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八百比丘尼应该会帮忙的吧。博雅拍着胸口接过了这个担子，兼家叹道：“若能找到就真是万幸了。”他拿起酒杯喝了口酒，“我那妹妹她啊……”
俩妹控说的不是一个人，但话题竟然完美的衔接上了。两人叽里呱啦说了好久都快向着知己的方向发展去了，博雅才想起来问上一声：“对了，你的妹妹叫什么？”
“淦子，藤原淦子。”
博雅一愣，看着兼家的脸，不知该作何反应。
……应该只是恰巧同音吧？
淦子啃了两个椿饼，突然打了个喷嚏，她捂着鼻子抱怨“定是有人在念叨我”，随后继续对着第三个椿饼发呆。
看着椿饼看了好一会儿，淦子伸手毫无意义的把椿饼掰成两半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对着一分为二的椿饼露出苦恼神色：“我吃不下了。”
她看向大天狗：“你吃吗？”大天狗摇头，看向小鹿男，小鹿男满是嫌弃。再看家里的一众式神，除了莹草管狐吃了一小半，剩下式神皆微笑拒绝了。
淦子略显失落，心不在焉的看着大半块椿饼看了好久。
“好像是时候了，该不该回去呢？”
她自言自语。
“可回去又有什么好呢？”
回去就要忍受森严的规矩，接受刻板的学习，难吃到美味的甜点零食，难见到友善热情的朋友了。
贪图享乐的淦子的良心备受煎熬。自她让大天狗带她离家的那一刻开始她便备受煎熬。
虽是煎熬，十年来，她却一次都没为自己的举动后悔过。也不曾为这个行为作出任何补救，与其说是坚定，倒不如说是含糊的过到了现在。
回到平安京的契机亦是因为大天狗提议：“回去看看罢。”若非这句鼓舞，淦子大概还能在深山里呆上好多年。
淦子这样拒绝又愧疚的态度让大天狗一度以为藤原家对她有所亏欠，连带着对藤原家印象值下降不少。可后来他又发现，这种复杂情绪只是淦子单方面持有的，她的父母对她可以说是关怀备至，出动人力寻了她好些年，觉得搜寻无望才慢慢放弃。
而她的哥哥藤原兼家一直到现在都固执的打探着淦子的消息。
“淦子她很优秀，不管做什么都比我厉害，甚至比年长的哥哥们还要厉害，至少我印象里是这样的。”
兼家坐在博雅旁边，不急不缓的回忆：“不管是书法还是礼仪，她学什么都很快，父亲也最为中意淦子，一直遗憾淦子不是男孩。小时候我还有点嫉妒她来着。”
“她最喜欢的是阴阳术还有各种术法。每次阴阳师大人带来新的术纸时她总是两眼发光。阴阳术这东西，我全无天赋，她倒学得很快，但那时留给我们学习阴阳术的时间不多，父母总是管教得很严。收走她的术纸时她会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我则会在一旁偷笑。”
藤原兼家叹了口气：“可惜，都是只存在于回忆中的过去了。妖怪带走她时我明明在场却没能保护好她，我懊悔了很久，……若她平安无事倒好，若她已离于世间，我恐怕是要懊悔一辈子了。”
源博雅面露同情，几次忍不住想说出他认识的淦子的事。又怕信口开河后为兼家带来不必要的期待，万一淦子并非藤原淦子那可就尴尬了。
博雅只好安慰着“你会找到她的。”再看兼家侧颜，博雅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你说是妖怪掠走你的妹妹，那妖怪是什么模样的？”
“你当听说过那妖怪的名字。……”
“大天狗。”
“掠走我胞妹的，正是那传说中的凶恶妖怪，大天狗。”
博雅想到淦子，想到总是跟着淦子的大天狗，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没敢把自己的猜测对兼家说出来。
☆、16.0
大家的公子哥儿可不像源博雅这么闲，要找个空闲时间还真的难。最终定下的时间为两日后，博雅带兼家去见八百比丘尼。
时间不那么赶也正好。博雅觉得自己隐约窥见了什么真相，赶急赶忙的跑去找了神乐。一方面是因为比丘尼也住在神乐家，当然有必要与比丘尼事前说上一声；另一方面则是另一位不明人物淦子也住在神乐家，博雅倒是体贴，生怕“失忆”后的淦子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也好帮衬一二。
当然，作为妹控来说，能再找个机会见上妹妹一面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博雅还专门买了几块椿饼。提拎着甜点有些忐忑的前往神乐家，见到神乐后博雅下意识的看了周围一圈，并未看见淦子的身影。
他先把椿饼递给神乐，指了指屋子里面：“进去说话？”
跟着神乐走到里屋，依旧没找到淦子的身影。博雅东张西望被神乐看出来，问上一句：“你在找什么？”博雅略显踌躇：“淦子她真失忆了？”
神乐没说话，博雅打量着神乐的表情更是犹豫：“藤原淦子？”
神乐一下子警觉起来：“你想干什么？”博雅对神乐总免不了几分弱气，立刻摆手道：“不不不我没别的意思我就问问就算真是藤原家的我也不会说什么的”，说完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等等，你……知道？”
“她真的是藤原淦子？”
神乐扯了扯和服袖子略微遮住脸颊，不答话。博雅看神乐反应，心知这问题不好摆明面上回答，但至少她还信得过自己，博雅露出些许无奈的苦笑表明了立场：“藤原兼家在酒宴时提到藤原淦子，他拜托我寻找他的妹妹，我就想这两人是否有什么关联……”
“我是来事前通个信儿的，就怕万一真是……你、你放心，我会站在你这边的！要是需要隐瞒的话我帮你！我帮你们！”
正说到这里，气氛一片诡异的沉默。突兀的脚步声渐进，他们正谈论的淦子跑来了他们面前，看见博雅，淦子显得很是高兴：“哎博雅，我正想找你问问……”
就像正在说人坏话被抓包的小朋友一样，博雅紧张得红了脸：“当真没别的意思……”
“什么‘别的意思’？”
大天狗缓缓扇动翅膀，跟随淦子出现在两人视野中。大妖怪依旧满面冷漠，博雅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他是会诱拐儿童的类型，除非——
面对神乐以外的人，博雅恢复了基础智商，能进行有条理的逻辑推断了。
对于人情冷暖官场轶闻，博雅算得上是精明的。他能看出人与人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也能看清其中利害，只是大部分时间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参与罢了。
稍动脑子就能想出，以天下大义为己任的大天狗哪会有闲工夫去拐走小孩儿养，他更不会是枉顾他人意愿的自利之辈。除非是作为他契约者的小孩儿自己提出，将她带离藤原家，……。
博雅看了一眼淦子和她身后的大天狗，飞快的移开了视线。淦子莫名，继续问道：“我想问你椿饼是在哪儿买的来着？”
若淦子真是个性情恶劣别有目的的人，别说晴明，他门儿清的妹妹神乐肯定都不会与之来往。淦子能与他们交情甚笃，她应该也是信得过的人吧。博雅虽然与淦子没有多大交情，但至少把她当做认同的友人，比起兼家，博雅更站在淦子这边。他更确信了想法，先回答道：“椿饼是在某某店家……”
随后试探的问：“藤原淦子？”
淦子眨了眨眼睛，反应平淡。倒是他身后的大天狗如临大敌，皱着眉头扬起了翅膀一副备战状态。原来她当真姓藤原的，博雅又问：“你失忆的事情是真是假？”
淦子看向神乐。
神乐移开视线。
淦子秒懂，朝后面剑拔弩张的大天狗笑了一句：“你看，果然是清流，”淦子坦然承认道：“我确实没失忆，当时是骗你的呀。”
还以为她至少会掩饰一下，这会儿倒是承认得快了。博雅沉默两秒，觉得有点心塞，他刚在心里夸完自己机智呢，转眼就被打脸。好嘛，那时他还傻乎乎的信了她失忆的事，没看出来怪他咯？
淦子接着解释道：“当时听到你姓源就觉得你是官二代，怕你通风报信，我不敢告诉你姓氏。”
“那你现在就不怕我通风报信了？”博雅一挑眉，然而淦子丝毫没get 到其中蕴含的挑衅信息一样，笑弯了眼，飞快答道：“现在是完全确信你不是会背后捅人刀子的类型了，不怕。”
被委婉夸赞了一通，博雅面上不显高兴，扭过头重重“哼”了一声。旁边神乐又瞥了他一眼，他立刻扭回头变得一本正经，详细告诉了淦子前因后果：“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离开藤原家，我也不细问了。只是我答应了藤原兼家，你还记得这个哥哥否？”博雅停下来看向淦子，见淦子点头他才继续说道：“我不知晓他的妹妹是你，一口答应他替他占卜他妹妹的下落。现在总不好再回绝人家的请求，只好先来问上一声。若你觉得有所困扰，我想法子帮你圆谎过去。”
“虽不知你如何打算，但那是你们藤原家的家事，我无权过问。但若你实在不愿回去，继续留在这里我也没意见。”博雅飞快说完，看向神乐，淦子总觉得从他脸上看见了几分讨好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