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只是他所拥有的力量让他显得特殊了些。
不管是对人类来说还是对妖怪来说，不能说晴明是恶人，也不能简单的断定他是善类。他的立场比较暧昧，有时帮助妖怪，有时又帮助人类，其强大的力量确实镇住了不少蠢蠢欲动的家伙，许多妖怪/人类在必要的时候不得不求助于他，而具体帮谁，仅凭他心之所向，无所畏惧。晴明以为他不为任何人或任何妖所束缚，谁知时间久了，他也不得不被各类人际关系妖间羁绊组成的天罗地网给缠住，渐渐体会到了身不由己的无奈。
随后的晴明，用“恶化”这个词倒再恰当不过。他有着极致的天赋，背负这天赋却需要如履薄冰的心，必须小心翼翼的前行。可他在泥里打滚久了，一步错，步步错，稍一不小心，不仅迷失了方向，甚至连自己最初的本意都快忘却。
人类脆弱如斯。魑魅只叹，人心更甚之，如淡薄的晨雾般虚无缥缈，这点连最善变的女妖都自叹弗如。
后，晴明为了找回自己所为的“正道”，用了禁忌之术将自己一分为二，光与暗区分，正义与邪恶剥离，他成了两人。
所谓的“阴之晴明”与“阳之晴明”。
“阳之晴明”——即淦子他们所认识的晴明，与黑晴明大干一场，在他失去意识后又被出现的比丘尼唤醒。淦子觉得这都像某个flag一样了，瞧瞧同行伙伴伤的伤残的残，虽然还有淦子这个助力但是晴明神乐还想主动保护淦子不想让她参与太多，淦子本人比较热心无奈淦子家两位式神有点出工不出力的意思……恩，比较尴尬。
最后一场架打完，几个人伤倒没伤多重，就是不知道黑晴明又燃起了什么搞事的念头，把八百比丘尼给当人质绑架走了。
搞事。
又要搞事。
黑晴明这家伙咋恁烦呢。
几人在黑夜山站了会儿，继续呆呆戳在这儿也找不到解救方法，只能回去再议。
回去路上，气氛比听闻京都有难几人同来对敌时还要压抑。不过好歹是解决了阴界之门阴气泄露的问题，淦子再同他们解决几只还在游荡的妖怪，平安京已经渐渐安定下来。但时辰不早，黑云散去后天空只显出一丝被夕阳染红的云彩，再过一阵这世间便又要被黑暗笼罩了。
晴明还在愁白了头发的状态，行走路上一直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博雅也犹疑着什么一般不讲话，神乐本就不多言，淦子只好保持气氛乖乖闭上嘴。走到一半晴明突然停下步子，回头看淦子时把淦子吓了一跳，晴明叹了口气道：“出来这么久，再不回去就该被发现了，你的婚约还……”
他突然面有古怪的停了言语，径自喃喃道：“先前我观星时觉得今天必不是良辰吉日，奈何比丘尼说辞笃定，我以为是比丘尼技高一筹，看出今日乃风雨过后万事安康才催促我定下此日……”
晴明看了眼渐黑的天色，心念一转，都这个时候了，还能成什么亲？可你让人家早些成亲，那时候妖魔横行跋扈，择人而食，所有人闭门不出，让皇室公子爷乘着轿子出行，那可不是去成亲，而是去送命啊。
今天根本不可能张灯结彩的迎什么喜事。
“难不成，她早就知晓今日事态……”晴明陷入了沉思。但很快回神，对淦子勉强笑笑：“就算今天有正当理由避婚，可待嫁女子擅自出门依旧很难被藤原家原谅，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顿责骂了。趁着现在时辰还早——”说到这的时候晴明自己都噎了一下，露出无奈神色：“说不定他们他们还未发现你的出走，赶紧回去吧。”
其实我正准备跑出来的时候就被发现了。淦子心说，破罐子破摔的话，我觉得我再在外面游玩一两天也是没问题的。可终究不忍再让晴明操心，支支吾吾恩了声，答道：“那我回去了。”和神乐博雅道别后一步三回头的往藤原家的方向走。
以为淦子可以不用回藤原家最好顺势在哪隐居江湖的大天狗当时就对晴明的好感度又降了一层，我有一句妈卖批不知当不当讲，大天狗看着晴明的神色冷漠中带着凶恶。
被淦子拽了一把，凶恶的大天狗只好移回视线抱起淦子乖乖当她的坐骑扬起翅膀往藤原家的方向飞了。
淦子觉得藤原家有自己这个女儿肯定也很卵痛，可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到了现在淦子还没想出个逃婚的正确方法，倒是从黑白晴明分离的事情中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多了点感慨。淦子抬头看大天狗的下巴，想也不想问：“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要让晴明把自己一分为二呢。”
你管他呢。大天狗脸上浮现这样的表情，面部只动了嘴皮子：“把错误的自己扔到一边，仅留下自欺欺人的所谓的正确的自己，本身就是一种逃避。”
“那如果大狗你做错了事情，你会怎么解决？”
大天狗似在思考，淦子没给他太多时间便抛出下一个问题：“换个方向，如果我使用了这个禁术，akihito你会怎么觉得？也会觉得鄙夷、看不上我的行为？”
“你……”大天狗欲言又止。
“不，我没准备真使用这个。”淦子看大天狗太过严肃的表情赶紧摆摆手否认，却很快移开视线以鼻音小声嘀咕：“只是有了点相似的想法……”
大天狗速度也是快，不多时便带着淦子回到藤原家，然后又用召唤术把小鹿男从黑夜山给召唤回来。回来的时候小鹿男抱怨一句运过来运过去的就你丫事儿多，没能扯皮太多，他接触到后面丫鬟们惊惧的视线时便闭嘴不言了。
此时淦子落在庭院，大概也有不少人看见赶紧隐匿了身形的大天狗，他们的视线惊恐极了。
淦子离去时召唤出大天狗是走得潇洒，可就这么一下午的时间，天知道她的事情被传成了什么样。于普通人来说，妖怪是可怕又邪恶的生物。当年被拐走的小女儿仍与妖怪这么可怕的生物有关联，而且仔细想想，淦子当算作被妖怪养大的——虽然时隔十年现在她回藤原家的时候表现的很正常，可谁知道她是不是早已被妖怪同化，说不定哪一天张嘴噬人了。
沉迷阴阳术、逃避作为人女应当履行的结婚的义务、行为荒诞无稽，怕都是妖怪教导的吧？
从淦子刚归还于藤原家时便流传的风言风语现在更浮于台面，而那时还会为淦子辩解几句的藤原兼家早已没了反驳的言语。
集体投向淦子的毫不掩饰的目光让暗处的小鹿男和大天狗都忍不住皱起了眉。
那些人只敢在暗处窥视淦子，无一人敢出面交谈。淦子在庭院站了会儿，觉得不能老呆在这里，还是回到了自己房间。本应侍奉她的侍女如水遇了油，唯恐避之不及的退离好远，淦子没理他们。
“翘家的小姐回来了”这个消息以更快的速度传播到一家之主耳中。藤原师辅放下正在阅览的折子，迈着步子往女儿房间走去。
沉重的脚步声停在了淦子房间前，淦子抬头看门，延迟一阵，纸门拉开了。
在官场摸爬滚打许久的老父亲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去哪儿了？”
“去了黑夜山，帮忙除妖了。”
话题就此略过，看起来师辅本身不怎么在意妖怪的事情。
“今日，这婚是结不成了，再定吉日吧。”
顿了顿，他依旧是居高临下的不容商榷的口吻：“你私自离开这事，我可以不追究。你唤妖怪助你离开，前往黑夜山去做那些不适合你的事，我也可以不追究。但是今后，你应断了与他们的来往，也断了你那些不合时宜的念想。”
“可是，这次灾厄来得险恶，若我不出一把力，晴明……”
“除妖是安倍晴明分内之事，守护平安京更是他理所当然之职责。你管那么多作甚？你只需要待嫁闺中，做好身为女人该做的准备。”
淦子看了眼师辅，是那样严肃而不容分辨的神情。
对这位父亲的惧怕又有点浮上来了，淦子鼓起勇气才说出：“可是，我有中意之人，不想嫁给那位……”
“不行。”果断干脆的拒绝。
淦子抬头，对师辅留有的畏惧被压下去，她的倔脾气有几分浮上来了：“那我会继续逃婚。”
师辅不以为意的瞟了眼她：“既然回到藤原家，那就应该服从我的安排。否则你又是为了什么才回来的？”
淦子正襟危坐：“是为了完成身为人女的义务，报答你们的生育之恩。但有些原则我不想退让，我既不想嫁给我不喜欢的人，也不想背叛我的选择。”
“我并未与你商讨，也不是在给你选择的机会。”师辅沉下声音，他的子女少有忤逆他的，淦子的反驳让他觉得有些棘手。她说是回来报答生育之恩，是啊，仅有生育之恩。少了经年的养育，也少了情分，倒让淦子可以堂堂正正的提出拒绝了。
少了一层可以直接拿捏的地方，师辅便采用了最直截了当的威胁方式，一如往事对不听话的孩儿，男人高高扬起手掌，示威般的要给女儿一点苦头。淦子见父亲要打，睁大眼确实惧了，却在那一巴掌落在她脸颊之前，巴掌便被另一只手截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