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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临走前,兰花妖给了他一片兰叶,说让他好好治病救人,也能分给她一些功德。
  然后一阵风吹来,把他送到了山脚。
  他当时大为惊讶,世上怎会有如此奇事!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山口的小路,久久不能回神,感觉自己是做了一场梦,可是手里握着的冰凉兰叶又不是假的。
  直到他父亲着急忙慌地跑下山,抱着他探查,急切询问他有没有受伤,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将这番奇遇如实告诉父亲,父亲听完并没有如他所想的惊讶,而是松了口气,说他小子有福气,押着他朝着深山磕了三个头。
  原来他爹曾经进深山采药也遇见过妖。
  回到家中,他将兰叶磨成粉入药,救了数十个濒死的病人。
  后来,他数次进深山,想寻找那个兰花妖,可惜始终未见其踪。
  渐渐的,他老了,体力越来越差。
  五十五岁那年,他最后一次进山采药,临走时,他忽然闻见一股芳香。
  只见远处一片芳草地上,一位二八少女伸着懒腰站起身来。
  正是那个兰花妖。
  兰花妖冲他笑了笑:“小子,又是你啊!”
  小子。
  他闻言一愣,低头看见自己霜白的胡子,摸着自己沟壑的眼尾,顿觉岁月无情。
  他开口解释:“我今年五十五岁,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兰花妖秀眉轻蹙:“才五十多,这么小啊!”
  他哭笑不得。
  兰花妖遥遥一指,一瓣兰花落在他眼前,紧接着他快速朝山下飞去。
  耳边回荡着兰花妖的轻笑声。
  “小子,多亏你,我才能睡个好觉,送你一瓣花。”
  他回去后,并未服用那瓣兰花,而是喂给了重病的父亲。
  父亲喝完药汤,渐渐好转起来,又多活了四年才寿终正寝。
  如今他六十三岁,已经没有那个体力再进深山,也无缘再见那位兰花妖。
  六十岁已算高寿,可他这一生也不过只见了那妖两面。
  不过,他并未打击李青辞,而是顺着他说:“嗯,说不定哪天就回来看你了。”
  李青辞终于露出一点笑模样,点头道:“我知道。”
  玄鳞一定会回来的,李青辞是如此坚信。
  下半晌,屋外下起了磅礴大雨。
  李青辞还没好全,又在医馆待了三天,彻底退烧后,正巧下了几日的雨终于停了,他便离去回家。
  走到城门口时,城门口的难民起了争执,闹哄哄一片,根本无法过人。
  李青辞远远站在一边,等着事态平息。
  这些难民是从临县过来的,他们那的堰口偷工减料,暴雨第一天就决了堤,整个县淹了半数,无数人流离失所,背井离乡。
  而这些人已是幸运,很多人被洪水冲走,不见尸骨。
  等了半个时辰,县衙来人驱赶,在刀刃的威迫下,城门口畅通无阻。
  天色还早,李青辞不急着走,缀在人群后慢慢前行,眼神落在那些难民身上时,想起了他的外祖父、外祖母。
  最后一次见这两位长者,是他五岁那年。
  他母亲三月离世,父亲外出办差,那时,天气越来越炎热,棺椁无法停留太久,即使发了急信,父亲也要月余才归,便由祖母做主,将母亲下葬。
  母亲离世两月有余,父亲才归家,这时才给外祖父、外祖母寄信,等他们接到信往进京城赶,正值夏末秋初,这时节连绵多雨。
  他们抱着他去母亲坟前,只在京城逗留两天,便乘船返乡,途中遇上洪水,船毁人亡。
  又是一场死别。
  李青辞抬眼望向远处群山,步履极慢地往回走。
  到家后,屋里空无一人。
  他坐在床上,摸着那张毯子,冰凉的温度让他平静下来。
  玄鳞或许只是找到了一片好水,正在睡懒觉,等他睡醒就会回来。
  他只需要待在家里等着就好。
  李青辞将毯子放在枕头边,慢慢睡了过去。
  日子还要照常过下去。
  李青辞每天清早会去山上,绕着水潭转几圈,呢喃轻语。
  玄鳞,你在吗?我很想你。
  良久。
  好吧,又不在。
  这天清晨,他推门出去,入目一片银白。
  下雪了。
  李青辞拢着衣襟,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冷意,心想,这么冷的天,玄鳞该回来抱他睡觉了。
  晌午,屋外响起脚步声。
  刘正兴站在门口,轻喊一声:“少爷,老爷来信了,是寄给你的。”
  “进来,信搁在桌上就行。”李青辞并未抬头,继续作画。
  刘正兴见状,踟蹰片刻,良久,他未发一语,转身离去。
  少爷是走是留,他听命就好,探听再多也没用。
  李青辞作完画,轻轻抖了抖,很快,墨迹干去。
  他拧眉看了几瞬,叹了口气,揉成一团搁在抽屉里。
  还是不像。
  他揉了揉酸软的手腕,拿起那封信拆开,随意扫了一眼便扔进了火炉里。
  他爹让他归京。
  突然窜起来的火焰,很快又归于沉寂。
  次日晌午。
  刘正兴过来询问:“我今日进城,少爷若是要寄信,我可代劳。”
  李青辞道:“我就不写了,你添句话,就说我摔断了腿,不良于行,已落下终生残疾。”
  刘正兴闻言大惊:“什么!少爷你这是?”
  李青辞抬眼看他:“照我说的做。”
  刘正兴连连摆手:“不行,这不是蒙骗老爷吗,万一被发现……不行,少爷,你不能这么做。”
  李青辞觉得好笑:“你这是头一次骗他吗,他寄给我的钱都花哪了,还需要我再重申吗?”
  “我的大少爷啊,话不能这么说。”刘正兴简直有苦难言,他虽然贪污些银钱,但是不好对账,也没造成什么恶果。
  可眼下,他若是说李青辞残废了,这后果太严重了,谎话也太容易揭穿。
  李青辞平静地看着他:“放心写,不会被拆穿的。”
  他爹一向功利,本就对他不喜,如今他成了一个残废,已是弃子,他爹更不会上心。
  这时,刘正兴也转过弯来,将近十年,老爷对少爷不管不问,如今还是他寄信说少爷得重病恐有性命之忧,这才回了封信,可见老爷薄情。
  若是老爷得知少爷成了瘫子,那……
  刘正兴犹疑道:“少爷,回京城多好,你这么做会断了这条路,万一将来后悔……”
  “照我说的写。”李青辞只说了这一句。
  刘正兴收起满腹的话,转身离去。
  等回到房里,刘正兴拿起笔,犹豫良久。
  他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养老钱也攒够了,他没有那么贪心。
  能过这么多年的舒坦日子,都是因为李青辞的缘故。
  如果李青辞回京,他会失去源源不断的银子。
  但,他对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多少还有一分良心。
  李青辞在这里没有父母亲族,无人照应,这都十八了,也没人张罗婚事,若是他继续留在乡下,必是蹉跎一生。
  思及此,刘正兴没再犹豫,提笔书写。
  说来可笑,人的良心总是那么不合时宜。
  需要时,他袖手旁观。
  不需要时,他又非要施舍一二。
  因着刘正兴寄信,说李青辞意外摔断腿,不良于行暂不能返京,恐落下终生残疾。
  开了春,李青辞父亲续娶的夫人高琼枝,携其女李巧妤归乡祭祖,随行的还有一位大夫。
  得知一行人已经到了家门口,李青辞满心无奈地看着刘正兴,刘正兴避开他的视线,低头不语。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高琼枝回来本该住在正房,可他是继子,又临近及冠,住了多年的正房不好再叫她居住,而且他也不想折腾。
  李青辞摁了摁眉心,吩咐道:“把东厢房收拾出来。”
  刘正兴立刻应声:“是,我这就去。”
  李青辞心里忍不住直叹气,也不知道他这位继母什么时候回京。
  家里没有丫鬟,秦翠英端着托盘上茶,见到这位贵气雍容的夫人,端的一脸无措,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李青辞见状,走了过去,接过她手里的托盘,低声道:“你去备饭,少放三成盐。”
  秦翠英连声答应,忙不迭走了。
  李青辞走到高琼枝近前奉茶:“夫人一路舟车劳顿,本该早备吃食热汤,饭后请您上房安歇,但您没提前写信告知,到了家门口我才知晓,故有所怠慢。”
  高琼枝抬眼,不着痕迹地打量他,接过茶杯浅啜一口,随即放下茶杯。
  虽然李青辞语气谦卑,言辞周到,但是话里话外都透露着指摘之意,这是说她不提前打招呼,来得太过突然。
  因此,高琼枝只淡淡嗯了一声,并未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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