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他喃喃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rmb立刻明白了,它语气严肃:“宿主,你细说一下,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江清淮哦了一声,眼泪却比声音先落下,泪水浸湿了面上原本早已经干涸的血迹,蹚出一道丑陋而肮脏的血痕。
  江清淮的声音却很冷静,他说起客栈的楼塌了,说起裴牧把他护在身下。
  想起裴牧身受重伤,他的话语变得跳脱而疯狂:
  “他的胳膊全是血,尖刺,木头的尖刺,你知道吗?几乎完全贯穿了他的整条胳膊,骨头会不会错位,他会不会死?还有血,肩膀上面全是血,血肉模糊,连着衣服,黏在一起,分不开……分不开了怎么办?分开了……分开了又该怎么办?”
  “宿主……你需要服用镇定剂,这是药,把它放到舌头上,嗯……”
  “看到旁边的茶了吗?端起来,递到嘴边,对,就是这样,喝下去。”
  “慢慢喝,喝干净才行。”
  rmb一通指挥,看着江清淮喝下药,又等了一会,才说:“感觉好些了吗?”
  江清淮有气无力地靠在床沿上,闷闷嗯了一声,才继续转述当时发生的情况:“苏大伴和林珏他们来了,有人喊了一声陛下……然后裴牧,裴牧突然就说,他无论如何都说要我给他一个痛快……”
  他颤抖着声音:“我当时很生气,我让他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他说好,然后……然后他问我……他问我钱家被烧,被烧的那天晚上,死的人,是谁……”
  “你怎么说的?”rmb声音愈发严肃,但还是尽可能柔声细语。
  “我说没有那个人。”江清淮瑟缩在床上一角,手指不自觉地扣着茶杯边沿,面上却并无什么神色,“他……他好像不信。”
  “我大概明白他怎么想的了。”
  rmb提出了一个荒谬的猜想——
  “你曾说过自己是皇帝的替身,能做替身的人,必然和皇帝长相极其相似,甚至说……一模一样。”
  “小皇帝原来就是被过继给太后的,当年的事谁也说不清,也许裴牧觉得你是皇帝同胞生的兄弟。”
  “这也能解释你为什么在宫中当小太监,却好像没受过什么苦,连衣服都不大会自己穿等等一系列疑点。”
  “再加上那晚,你确实是死在他面前,后面骗他说是梦,他肯定会有所怀疑……”
  “而且我当时……唉,这事也怪我,如果一下把你完全恢复,好歹留一点受伤的痕迹……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了。”
  “那我该怎么办?”
  rmb说了一堆,江清淮其实根本没怎么听进去,他只是迷茫又无措地求助,“我该怎么办?”
  “事到如今,你告诉他那晚死的人是你,恐怕他也不会信。”
  “起死回生什么的也有点太扯……”
  “不然你就实话实说,告诉他我的存在好了,但是这样做存在风险,如果主系统发现你违背隐私条款,泄露系统的存在,往轻了说,我们此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往重了说,也许我们会被抹杀……”
  “我不能这样对你。你也是好心救我……还花光你所有的积分……”
  江清淮说着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走投无路的绝望感上。
  而这与上一次父亲的抛弃不同,这一次,似乎完全就是他的咎由自取。
  rmb也不由沉默下来,它不忍看到江清淮这个样子,甚至想出去论坛求助的馊主意。
  正在它编辑文字的时候,一阵穿堂风吹来。
  是叶从南。
  看江清淮一个人瑟缩在床脚,叶从南心脏涨得厉害。
  在江南求学时,知府曾组织过一次围猎。
  他武艺在江南学子中算出挑,彼时不少人押宝他会是围猎表现最好的那个。
  但整场围猎持续足足三日,叶从南不曾带回一只猎物。
  他不是那么好心肠的人,只是在进围场的第一天,遇到了一个受伤的白狐。
  白狐有灵,最通人性,那只白狐更是格外聪明,它一个劲儿拿那双漂亮的狐狸眼望他,叫声细微,可怜可爱……
  他忍不住下马,抱起那只白狐,清洗伤口,替它包扎,分自己的干粮给它……
  三日后,他放那只白狐回归野林。
  自己则两手空空,一无所获,落得个榜尾的成绩。
  其实他早说不清当时的心情,是觉懊恼还是败兴,他早已淡忘。
  但此刻,有这样一只如白狐般圣洁的人,亦如小兽般瑟缩,痛苦,他承认自己确实起了那“趁虚而入”、“近水楼台”的心思。
  他为这心思不齿,却又抑制不住想对他好,替他擦干眼泪,亲吻他的眼睛,将他抱在怀中……
  哪怕他不曾眨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望他。
  但此刻,他端着一盆热水,拿着布巾,以及换洗的衣服,却不知该如何靠近江清淮。
  最后,居然是一直在发呆的江清淮发觉了他的存在,先行看了过来:“你怎么来了?”
  他声音虚弱无力,仿佛失血过多一般。
  叶从南拘谨地捏了捏手中的托盘,才语速飞快地解释道:“陛下,臣……伺候您梳洗,苏大人他……他正在忙。”
  “不用了。”江清淮用眸光点了点一旁的桌子,“放那里就行,我自己来。”
  叶从南依言照办,走到江清淮身边,转身,继续朝着那桌子靠近,他弯腰,放下手中托盘,又缓慢地直起身子,步伐沉重地朝着门口迈进。
  这是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他却觉无比煎熬,漫长,痛苦。
  临到门口,他终于再也承受不住,猛然停下了脚步,他问江清淮:“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你会给我个机会吗?”
  他问出了口,又生怕自己不被选择,忙补充道:“帝王本就有三宫六院,多我一个,又何妨呢?”
  为什么就非他不可呢?
  但回应他的只是一阵无止境的沉默。
  “你连回我一句都不肯吗?”
  叶从南痛苦转过身去看他,发觉他脸色酡红,双眸紧闭,眉峰微蹙,忙上前探他体温。
  在将触到他时,却不觉后撤了半步,反应过来自己的软怯,他自嘲一笑,笑声未落,便被江清淮脖颈间滚烫的温度吓到。
  “陛下起热了,太医,太医在哪里?”
  此刻,全船的太医都正围着乱臣贼子打转。
  一方面,是这位明显是陛下心头好,出不得半点差错。
  另一方面,则是陛下给的那药……止血的效果确实神乎其神,奈何药量极少,尽数给眼前这位乱臣贼子用了,他们想研究研究其中成分,只能围着这人打转。
  裴牧虽为罪民,住的却是船上还算宽敞大方的单间,除了手脚被林珏特有的绳索捆着,人甚至还能躺在床上。又有一群太医围着打转,嘘寒问暖,某种意义上说,比江清淮都舒坦。
  但他显然不稀罕这份舒坦,只被烦得眉头紧锁,眼不见心不烦地闭着眼睛假寐。
  一直到叶从南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太医才惊呼失措,纷纷作鸟兽散,又一顾涌地往江清淮那边去。
  等人全都走光,裴牧才微微掀起眼帘,瞥了一眼门口:“以你的权势,何苦在门口等那么长时间啊?”
  话音未落,便有人推门而入,带进一阵潮湿的清风。
  裴牧定定看着那人,一字一顿:“师父。”
  “你还认我这个师父?真是让我好生惶恐。”
  来人冷笑一声,随手捞来椅子,坐在他面前:“徒儿如此好本事,连九五之尊都为你醉心梦死,为师哪敢认你这个徒弟?”
  听他提到姜淮,裴牧的眸子沉了下来:“钱家被烧是你的计划,龚成只是个替罪羊。”
  他语气并无疑问。
  “我可没想到皇帝会那么果决,丝毫不忌惮龚成背后的势力,直接将人捉拿入狱。”
  “不过后面想想,想来是你这位好情郎在其中推波助澜。”
  “那晚放箭的,是你的人?”
  “小皇帝那么心善的人,可不会本着杀人的目的去搜城。”
  “你杀了清淮。”裴牧点点头,“我也会杀了你。”
  “清淮?”
  苏有道却被他这话搞得有些糊涂了,据他所知,所谓的清淮,便是小皇帝的化名吧……
  他不由摇头:“我哪里杀他了?”
  “应该说他把我害得不浅,背着我这位最疼爱他的大伴,偷偷去研发新武器,装备三军,还去打劫世家,给边关的将士们送粮……”他语气越发狠辣,“可真是年轻气盛,看着不爱上朝,日日不学无术,背地里竟能搞出这么多花招。”
  “不过……”苏有道突然急转直下,欣赏地看向裴牧,“还是睚眦你最替为师省心,没有你,我可找不到这个突破口来。”
  “不过我也很纳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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