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奥德里奇总算是反应过来,张大嘴看着霍尔维斯。
“放眼整个帝国上下,有几个贵族敢拒绝向你透露姓名呢?”霍尔维斯合上账本,掀起眼皮,淡淡道,“那不是只有皇室了吗?”
奥德里奇这时候脑子终于知道转了,脱口而出道:“是三皇子!”
帝国现在出来社交的王子有三位,大皇子近年遁入空门,不理世事,二皇子是钦定的皇太子,已经开始插手朝政,而三皇子,他快死了。
三皇子是混血,因为血统原因,他的身体极度不稳定,动不动就生病,寿命也比起自己的兄弟们短上一大截。
对于两个哥哥来说,四五十岁不过是青壮年,而对于三皇子来说,四五十岁却已经是他的寿命极限。
同时,三皇子还患有天生的皮肤病,畏自然光,因此他有收集稀罕灯具的癖好。
而且三位皇子中,只有大皇子和三皇子曾经有过参军的经历——三皇子没有上过战场,但是在后方协调作战同样享有军籍。
那么这块纪念怀表、以及那盏被工程师紧紧抱在怀里的台灯的主人的身份就很明朗了。
奥德里奇头一次感觉自己脑子这么活泛,连点成线十分顺畅。
“三皇子也在附近?那我们岂不是可以请求他的援助?”
“怕是不行。”
“为什么?”奥德里奇以为霍尔维斯是担心作为执政官的家属,他们不太好和皇室私下有过多交往,道,“但这也不算是私交,这可是案件……”
“我不是那个意思,”霍尔维斯说,“我倒不介意外界怎么看待我的社交关系。”
“那是为什么?”
奥德里奇一脸蠢样,埃布尔实在忍不住了,道:“因为你总不能用老虎的尾巴去鞭打老虎吧?”
他这个充满了马戏团风味的比喻实在是过于深奥,奥德里奇一下子没听懂,还反应了一会儿,才道:“哎呀,你的意思是……”
三皇子就是这起失踪案的幕后主使?
霍尔维斯低声道:“他感觉到了。”
“你又在嘀嘀咕咕什么呢?”
“不,我只是,”霍尔维斯顿了一下,道,“我只是有点好奇。”
好奇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主动提出要在朝日歌剧院工作的——
对于茧和千年虫,他似乎总是充满好奇,从不曾泄露出一丝畏惧的神情。
也不知道是该说他胆大好呢,还是该说他脑子缺根筋。
霍尔维斯摇摇头,算了,不想了。
总之,现在既然把箭头锁定三皇子,那么人就好找了。
“图安珀尔?”
被救回来的玻瑞阿斯神情恹恹,吐槽道,“那是什么鬼名字?”
“爱称?”
霍尔维斯对他的?
玻瑞阿斯瞥了他一眼。
他很嫌弃图安珀尔这个名字——所以只是唤他:“喂。”
图安珀尔:“你真没礼貌。”
亏他刚刚反应神速,把氧气罩重新戴回了玻瑞阿斯脸上,但是玻瑞阿斯一点没有鬼门关走一遭该有的心悸,也没有对他的感激。
只是嫌弃图安珀尔这个霍尔维斯给起的名字。
“你不喜欢李途安这个名字吗?”
冷不丁的,玻瑞阿斯问。
喜欢啊,怎么不喜欢,用了笑傲二十年呢——但是图安珀尔只是说:“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这世界上重名的人到处都是。”
他可不觉得自己和玻瑞阿斯嘴里的「李途安」是同一个人。
实际上,他甚至不确定玻瑞阿斯嘴里说的那个给他起名的人,和自己想要寻找的「李途安」是否是同一个人。
该死的「李途安」,谁让你的名字那么普通的?
现在自己也不用那个名字了,图安珀尔得以心平气和、或者说心安理得地评价起这三个汉字的简单组合。
没新意,一点不特别,甚至不属于他。
“反正你就叫我图安珀尔吧,或者图安,都行。”
他这样对玻瑞阿斯说。
玻瑞阿斯盯着他半天,突然叹了口气。
“图安……珀尔?这样随处可见的名字真不衬你,”他抱怨,“你不应当是随处可见的,你是万里挑一。”
图安珀尔提醒他:“给你说了,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玻瑞阿斯却像是没听到似的,一个劲儿埋怨道:“该死的,这世界什么都在变!唯一的不变就是改变!我真怀念一切都保持最原始质朴样子的那个年代。”
“瞧你说的,你年纪很大?”
“你以前总说我年纪很小。”
“……是「李途安」,不是我,”图安珀尔指了下自己,道,“图安,或者图安珀尔,好吗?”
玻瑞阿斯哀怨地看着他,似乎他说了十分残忍的话。
“好了,我送茶的工作应该也算完毕了,”图安珀尔随意地看了看四周,说,“我得去问问张姐,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玻瑞阿斯闻言,表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说谁?”
“我不记得这里有过你说的那个人,”玻瑞阿斯一字一顿道,“这里从以前开始,就只有我和你而已。”
图安珀尔愣了一下,但是紧接着,他纠正玻瑞阿斯话里的错误:“不是我,是「李途安」。”
而他现在已经不再是李途安了。
霍尔维斯让奥德里奇去调查三皇子在附近的私产,然后锁定了几座在偏僻处的房产。
奥德里奇一边照办,一边纠结:“三皇子为什么要绑架黑户流民?”
他一个皇子,平时都不出门的,这些人怎么着他了?
“他该不是用这些人去做人体试验吧?”
研发成生不老药什么的。
“方向正确,但是不完全正确。”霍尔维斯道。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窗外的青山——他们已经排查出了几栋有可能用来藏匿被绑架或者说、被诱拐人员可能在的房屋。
他现在正在前往其中一处的车辆上。
霍尔维斯回想着上车前,去往另一个地方查看情况的埃布尔踌躇半天,突然过来问他,为什么这么冷静呢?
霍尔维斯不太明白埃布尔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他试着分析埃布尔的心理。
弄丢了图安珀尔,埃布尔肯定是内疚自责的,他一边担心图安珀尔的安危,一边又在道德层面上谴责自己。
他显然怀有某种罪案感,而越是为了这件事付出更多时间精力、越是显得焦躁不安,越能减轻他的自责情绪,消除他的罪恶感。
当罪恶感消除到一定程度,他就有了精力去关注除自身以外的人或事。
当谴责对象发生改变,自我的罪恶感就会变成一种对他人的正义感。
所以这意味着,埃布尔现在是因为霍尔维斯对这件事表现出的冷淡而感到不忿吗?
霍尔维斯莫名笑了一下。
埃布尔因为他这个突然的笑愣住了,不安道:“您这是什么意思呢?”
他开始对霍尔维斯使用尊称了。这是埃布尔作为移民、在困惑或者不安的时候会有的、习惯性的下意识反应。
奥德里奇注意到这一点,忍不住看了过来。
霍尔维斯却突然道:“你们是怎么看待我和啊他的关系的?”
“……这才多久,我并不清楚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埃布尔语气生硬。
他确实是有些不大高兴,图安珀尔生死未卜,而霍尔维斯——却表现得十分淡然,似乎并不在乎对方的生死似的。
那既然不在乎,为什么之前又要那么麻烦地转移他、又托埃布尔看管照顾他?
埃布尔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这两个人的关系有了过多的关注或者期待,他隐隐将自己代入了图安珀尔的角色,并未他们两个都没有得到良人对待而感到愤怒和委屈。
埃布尔没有意识到。
但是霍尔维斯意识到了,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正竖着耳朵偷听他们谈话的奥德里奇,觉得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真是十分复杂而奇妙的。
“你对我有些生气。”
霍尔维斯说。
埃布尔低着头,说:“不敢。”
“是不敢,不是没有,”霍尔维斯语气温和,“你觉得我对他负有某种责任、应该对他尽到某种义务,是不是?”
奥德里奇这时候忍不住插嘴:“霍尔维斯做得不够多吗?他可是一秒钟没有停歇地在寻找他。”
只不过过程中他始终表现得十分淡定罢了。
埃布尔也知道,并非将心事全部袒露于表面才能够彰显情义,但是他就是觉得、觉得……
埃布尔有些郁闷,抱歉道:“对不起,我、我脑子有些乱,胡乱找人发火了,您确实一直在做事,想办法找到他,我、哎,是我自己……”
霍尔维斯反过来安慰他:“你没有什么错。”
奥德里奇听不下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