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们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你办事,我当然是放心的,”那人伸手拍了拍方予诤劲瘦的后腰,话锋一转,“只不过刚才也说到了,重点示范项目,谁都在看着。并不是我要为难你,你可不要记仇哟。”
方予诤笑得和煦如风:“说得我惭愧,感谢还来不及。”说着他拉开后座门,请人进去坐好,弯腰扶着车顶最后客套几句:“您的东西给您放在后备厢了,有机会您带我去品品茶,答应我好久了。”
他身形高大,英挺的五官半隐入暗色,本就凌厉的气质,在光影的映衬下更显出煞气,却颊生春意,眼底含笑,言语殷切。
有这样的一个人肯为自己折腰,任凭谁都能体会到征服者的愉悦,没人不吃他这套。果然车里的人十分受用:“这都好说。”
方予诤替人关上车门,直起身,目送车辆远去,脸上的笑意也随之慢慢消失,直到车彻底转弯,他才控制不住地脚下失力,褚言和其他人早有准备,连忙一把扶住:“方总,回去坐会儿吧。”
方予诤摇摇头,人还在往下垮。褚言眼看这样不行,他自己虽然醉得没那么厉害,但也没多余的精力再去照顾一个,仿佛知道他的想法,越来越醉的人低声吩咐:“叫柏原来。”
柏原像和方予诤有这种默契,根本就是在枕戈待旦,接到褚言电话的时候声音清醒无比:“在府悦对吗?我马上过去。”
方予诤的大脑目前姑且还在运转,听到褚言和柏原的对话,不知为何就放下心来。他执意不肯再进去,褚言只好和他在落客区等,马上又安排一辆车先送另外两个同事。好在他老板即使喝醉了也十分平静,倒不麻烦。
等了没多久,柏原果然神兵天降,车还没刹稳就拉开门冲下来,他的头发塌着,穿了一身运动服,气质干净得像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柏原跑过来叫了一声:“老板!”方予诤只含糊地“嗯”了一声,那股清新的气息拂到他的脸上,使他迷蒙地想着,柏原终于来了。
看着自己一向贵气的老板落魄成这样,柏原心疼得不行,他拥抱着方予诤,让后者靠在他身上,声音焦虑:“老板,我这就带你回去。”褚言说:“那就靠你了,小陆送你们,我再打个车。”
柏原也不放心他:“你一个人行吗?”褚言点头:“那几个王八蛋我真不想说了,冲着方总来的,不知道以前哪里得罪了。”
意识渐远的人还不忘摆手示意褚言停下,后者和柏原无奈地对视一眼,不再多说,两人合力把方予诤轻手轻脚地安顿进车里。
车辆启动,柏原一手揽着方予诤,稳住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一手又握住他的手,那掌心烫得让柏原心焦。他对小陆说:“开慢点,他不舒服。”
紧跟着又补充:“把灯打开吧,我需要看着他的情况。”
方予诤心胸之中恶意翻涌,处在一个知觉逐渐离自己而去的时空,被拉入一种轻浮飘渺的虚无,让他难以招架。如同被雨幕遮蔽的月色,只剩遥远处寂寥暗淡的辉光,却看不清它的真面目,毫无生机。
以往总是众星捧月,总是花团锦簇,所有人都围绕他,顺从他,讨好他,这一刻他却只有自己,似乎和以往独自返程的每一刻一般无二。
不对,还好,还好这次有柏原。
他本以为自己早就不需要什么关心,也不再关心什么,柏原却给了他权力。
方予诤的感受已经很模糊了。
柏原低头去看,平日杀伐决断的人此刻眼睫低垂,呼吸平稳,嘴唇却红得异样,他想抽出手去整理一下,一下子没抽动,原来是方予诤紧紧抓着他的手,像是怕他消失了似的。
虽然没有说出口半个字,但柏原一下子就心软了。
男人的五官薄而极锋利,冷淡看过来的时候,芒刃能把人的自尊刮伤。可是他现在完全地柔软着,像一把熔化在柏原掌心里的尖刀。
柏原毫不犹豫地回握住方予诤的手,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传递着安慰。
第13章 过界
方予诤身体的重量全压在柏原的肩上,让他一路都走得困难,酒店的人帮忙刷开房门,柏原进去后用尽全身力气,才小心翼翼地把方予诤放到床上。
接着连连道谢,送走了帮手。房间突然只剩下两个人,瞬间安静得可怕。
柏原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颇感棘手,他坐在床脚的椅子上,现场搜索该如何照顾醉酒的人。
灯光刺眼,方予诤应激地横过手臂挡在眼睛上遮掩。
柏原见状,一边浏览教程一边去关了顶灯跟灯带,光线骤暗,只剩下床边台灯的幽光追逐着二人的轮廓。柏原注意到他的画被端正摆在写字台上,温柔的感动像一尾鱼游过心间,他看向方予诤。
即使是喝醉了,那人也还是那样清淡,既不说话,也不乱动,沉默地用仅剩的神智制止着自己的失控。
柏原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解酒药,倒了杯水过来,扶起他靠在自己怀里,喂他喝下。
方予诤费力地吞咽后,又倒回了柏原的肩膀,柏原小声对他说:“老板,我现在要帮你解开衣服,你会舒服一点。”怀里的人太醉了,给不了回应,只有不稳的呼吸时不时逸出。
柏原当他默许,一脸正直地伸手下去解他的皮带,金属的碰撞声里,柏原手上窸窣的动作让自己也觉得诡异,心说这场面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劲。
好在这个过程没持续多久,松了衬衫再脱掉鞋,柏原垫高枕头扶方予诤靠好,放了热水拧了毛巾,来帮他清理。
不愿弄湿他的衬衫,也想让他呼吸得更舒服一些,柏原又多解开几颗扣子,将衣领撩到一边,擦了擦他泛红的面庞和脖颈。
接着是手和小臂。
柏原的脸一阵发热,一定是红了。这样毫不设防、任人摆布的方予诤,珍奇到让柏原的心跳如同暴雨前的惊雷,一声一声地在胸腔里炸响。
何况后者还因为枕头靠得不舒服,不时辗转着低声呻吟。
为了分散一些不合时宜的联想,柏原转身去给前台打电话,请他们帮忙准备蜂蜜水端上来。接着柏原坐回床上,仍然让方予诤靠着自己,以缓解他的不适。
安顿妥当后,柏原俯到他耳边轻声叫他:“老板,感觉好点了吗?”方予诤被温热的气息冲撞着耳廓,后背也被柏原的胸膛烘得发烫,虚弱地偏开头点了点。
柏原见他还能听明白,马上给出惊人的提议:“那你配合我一下,我帮你脱了衣服裤子,你好好睡一觉,好吗?”方予诤说得费劲:“……不用了。”
柏原不跟他争辩,用掌心试他的额温:“可是你好烫啊。”
觉知不清的人像是贪图那一点微凉,全凭本能地去追逐柏原的掌心,吓得柏原连忙把手收回来。看来自己喝醉的老板,唯一的坏毛病就只是变得乖巧黏人而已嘛。
他小心端详着方予诤的脸,往日高不可攀,清净冷淡的男人,现在仿佛和自己一点距离都没有,挠得人心里痒。
这时柏母打来电话问深夜出门的儿子:“小方怎么样啦?”柏原低头看看,声音压得很低:“看起来好辛苦。”柏母连连感叹:“为了工作哪里至于。”她嘱咐柏原照顾好他,让他晚上身边一直有人在,柏原连忙答应着,母子二人匆匆结束了对话。
鸦默雀静的空间中,渐渐只能听见方予诤因为难受,越来越明显的呼吸声。柏原自然明白醒酒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现在除了陪伴,他也无计可施。
眼看着方予诤的手空落落地搭在床沿,柏原便伸手过去,和在车里一样握紧了他的手。果然,他像有了一些安全感,不再那么躁动了。
这几天下来柏原也很累,他很快昏昏欲睡,正在恍恍惚惚之间,客房电话突然铃声大作,猛地将柏原从半梦半醒间惊醒,他心如鼓擂,松开方予诤去按免提的时候甚至结巴着:“喂,哪,哪位……”
对面没料到会有其他人在,愣了一下,一把嗓子雅致漂亮:“这不是方先生的房间吗?”
即使是在醉梦之中,一听到这声音,方予诤也立刻像被触发了什么警报似的,不安地别开了脸。
不等柏原回答,电话那头的另一人叫起来:“柏原?”
柏原听出来那是荣杰:“是我,老板喝醉了,我来照顾一下。”
荣杰大吃一惊:“说什么?”可见方总醉酒的离谱程度。
柏原一时也解释不好晚上的事情:“饭局上喝的,不过他现在已经好一些了。”
起先的声音跟荣杰商量着:“现在下去看吗?”方予诤在柏原的怀抱里脆弱地摇了摇头,后者连忙执行当事人的想法:“要不你们明天再来,他人也不舒服。”
那边的人没想到一个小职员敢拒绝自己,脾气上来了:“正是不舒服才要看呀。”荣杰劝他:“算了文宸,让他睡觉吧。”
柏原这才明白自己在那里没大没小对着话的人是谁,“呃”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