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殿下要这个做什么?”
元衡道:“你让人拿来便是。”
岑璠答了声是,眼睛又回到盒子上。
元衡目光跟随她,“你若喜欢,孤再多给你添些。”
“谢殿下。”
元衡也没在多留她,怕留她久了再遭了厌烦。
临上车,岑璠回头,问一路送她到门外的韩泽,“那位大监可还在府上?”
韩泽眨了眨眼,回想片刻,道:“人应当还在府上,姑娘可不知,殿下对婚事重视得很,所有事都要仔仔细细过问一边才是。”
待她说完,岑璠只回了个笑,进了那辆牛车。
精美的檀木盒还在手上,岑璠低眼,手指摩挲盒上的花纹。
车转出王府,她抬起眼,目视前方,吩咐了一句,“不回虞家,送我去铜驼街吧。”
*
此番送她回去的,皆是王府中人,没了晋王,眼前这位便是主子。
赶车的人没有多问,向铜驼街而去。
铜驼街道路宽阔,若回皇宫便是必经之路。
沿街走了一阵,岑璠拿着盒子下车,却是向来时的路返回。
玲珑华丽的步舆没过一会儿便出现在了视野,岑璠走近了些,挡住了队伍的去路,“大监留步。”
跟随的宫女有些还认得岑璠,一时惊讶。
步舆内传来懒洋洋的声音,“停。”
那步舆停下来,然而里面的人并没有下来的意思。
直到她让开路,只身走到步舆一侧时,那大监才开口问,“姑娘还有何事?”
岑璠低着头,看不出情绪,“民女是来给大监道谢,大监能帮忙裁衣是民女的荣幸。”
许久都没有话声,岑璠见状,打开木盒,双手奉上,“刚才冒犯了大监,也请大监恕罪。”
纤指终于挑开了帘子,岑璠瞧了一眼,又迅速将目光低下。
大监低眼看了看那盒子里的簪子。
那簪上点缀的宝石不似寻常物,倒像是番邦之物。
她头轻倚窗边,长长的眼尾多了一丝玩味。
这外室女粗鄙,刚才一口一个大人,如今改了称呼,想必是晋王同她说了她的身份,训斥过一通。
这礼想必也不是她能送得起的东西,定是晋王让她带来,给她赔罪道歉的!
估计此女也是怕在王府人面前丢了自己面子,竟然自己一个人跑到这铜驼大街上来拦她。
大监嘴角微扬,从她手里抽走盒子,打开看了眼,漫不经心道:“走吧。”
步舆又动了起来,岑璠低身行礼,待到那队宫人走远了些才起身。
*
隔日,元衡让韩泽来要她的嫁妆单。
这桩婚事乳娘很是上心,嫁妆单子早前就备下了几份,不用再誊抄,很快就送到了韩泽手上。
临走时,韩泽却是亲自将一只簪子交到了她手上,特意嘱咐,“这样的簪子殿下只有三只,一只给了公主殿下,这一只姑娘切莫再送予别人了。”
岑璠本也不打算瞒。
她出逃几乎无人知晓,他却能准确找到自己的位置,这京城怕是他的眼线密布,更何况她那日坐的是王府的车驾。
她将错就错,问道:“这簪子很贵重吗?”
韩泽眸中闪过一瞬的讶异,似是她的回答出乎预料,有些难办。
他话音顿了顿,目光微偏,而后换了副更客气的口吻,同她耐心解释,“这簪子上的红宝石世所罕见,乃是高昌王室送给大魏的珍宝,只此一块,殿下前些时日平乱有功,陛下赏赐这块宝石,殿下斥重金打了三支簪子,一只给了公主,另两只……”
他摊开手,身子微躬,接着道:“另两只就都在姑娘这里了。”
这簪子价值斐然,她能看出来。
竟不知是无价之宝。
可这未尝不是好事。
岑璠低下头,盯着手上的簪子,道:“多谢韩总管提醒。”
韩总管点头,倒也没再多说什么,拿着嫁妆单走了。
此后,王府接连几日都没人再上门。
直到有一日,一抬抬嫁妆出现在了虞家门口,明晃晃的金银首饰,玉件摆设摆装满了箱子。
虞府的人,上到虞佑柏,下到槿儿紫芯,都瞠目结舌。
这为嫁娘添妆倒也是常事,可添这么多,也变得不寻常起来。
这几日频频上门,韩泽也是将虞家摸了个熟悉,轻车熟路带着人将嫁妆安置在库房。
后来东西堆放不下,珝儿便张罗人堆在自己的院子。
安排归安排,韩泽始终注意着岑璠的反应。
这么多嫁妆,这位主儿也该高兴了才对吧。
要知道殿下这些年,不少钱都用于边镇供给,本就缺钱。
上次皇帝不仅打了六十军棍,还罚了一年俸禄,整个王府就更拮据了…
现在就连那价值连城的簪子,也被眼前这位姑娘送了一只出去。
在殿下下令添妆时,他劝过两句,剩下的话全被那眼神噎了回来。
这下好了,殿下半副家当彻底成了岑姑娘的东西。
可他越看越觉得,这位准王妃不怎么开心。
与其说不开心,不如说是不在意……
但殿下显然是认真的。
到底回去要不要如实禀报,韩泽一时犯难。
正犹豫着,却见那陪在岑姑娘身边的老媪送来一幅画。
韩泽心中一喜,抬头见不远处,那准王妃也浅笑颔首。
这应该也算是开心吧……
韩泽连忙拱手回礼,安顿好所有事,安心回去交差。
岑璠送走王府的人,便回了房。
乳娘收拾好东西,长舒一口气,脸上还挂着笑,见自家姑娘在妆台前发呆,定睛多瞧了几眼。
乳娘是在她出生时来到的岑家,看一眼便知她在想什么,叹了口气,坐到她旁边,“姑娘还不想嫁呢!”
岑璠回过神,“没有。”
乳娘眯起眼睛,点了点她的脑袋,“你想什么,我最清楚了。”
岑璠倒也没再反驳。
“你呀,从小到大都倔!”乳娘数落着,下巴朝妆台上摆满的金银首饰努了努,“人家一个亲王,都做到这份上了,为了求正妃的位置,挨了板子,现在又上赶着给咱们嫁妆,就算…”
岑璠打断了她的话,“什么板子?”
乳娘见她关心,连忙直了身子,“姑娘还不知道?晋王那日为了讨这正妃的名分,和陛下起了争执,挨了整整六十大板,不对,是六十军棍呢!”
难怪她那几日见他,他脸色会是那样……
岑璠微微蹙起眉,正思索着,手背忽地被拍了一下。
乳娘苦口婆心劝,“姑娘啊,我觉得殿下还是蛮有诚意,毕竟也是对咱们有恩,你看是不是也应该上些心。”
岑璠微微点头,可她心里很清楚,若不是他救她多次,现在她应该不会在这里追究他到底是上心还是不上心,更不会换了对策,同他在这里逢场作戏,虚与委蛇。
她讨厌他周围的人。
他算计她,威胁她,让她惹上她不必惹上的人。
若不是因为这份恩情,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
这场婚事定的仓促,很快的功夫,距离婚期便只剩一个月。
一个月前皇宫里新添了一个皇子,皇帝老来得子,大悦,小皇子的母
亲从一位才人,一跃成为贵嫔。
宫里的子嗣稀少,这下还是个皇子,老皇帝宴请了不少大臣,来为自己的小儿子贺满月。
就在半个月前,虞佑柏将请帖面无表情送到她手上,说让她和晋王去赴宴。
老皇帝没见过她,可能也是想趁此机会在大婚前见上一面。
宫宴当日,晋王府的车驾到虞府大门前,元衡亲自接她入宫。
她所认识的晋王,容貌虽是俊美,可穿衣常常不是胡服便是便衣,从来不似今日,玄色锦衣,金纹长衫,天生的贵气将皇室该有的雍容诠释得淋漓尽致,带着一方之主该有的傲气张扬。
自她上车后,他似乎就有话要说,一开始盯着她,似乎带有些怒,可迅速又移开些目光。
岑璠静等他问话。
马车驶动后,他只是问了句,“那日送你的簪子,为何不戴?”
岑璠来时便想过他要问,答得也从容,“民女都放到了嫁妆里,想着能多准备些。”
她顿了顿,说道:“那只簪子,民女有好好保管。”
元衡声音依旧冷硬,“那你为何要将簪子送与那宫婢?”
早知他会这么问,她从容回道:“那日民女与大监起了冲突,大监似乎心有怨言,所以——”
他打断她的话,“她那是在为难你。”
岑璠垂下目,“知道,可民女不想殿下与大监起冲突。”
元衡显然不完全信,还在审视着她,语中满是不屑,“一个宫婢而已,有冲突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