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他在宴席中想起,匆忙赶来,只为帮她解围。
可似乎用不到他。
高山流水......
若是上一世,元衡见到两人合奏,大概会觉得自己在做梦。
可他没忘记,她前些日子,正是躲到了郑六姑娘的院子。
这个被自己婉拒婚事的女娘,曾经让她介怀的女子......
元衡眼神有些晦暗,须臾间却又清醒,唇微动,为刚才自己一瞬间冒出的情绪感到鄙夷不屑。
不过一个女人罢了,这并不值得他在意。
元衡又看了一眼两人,悄无声息离去。
曲声渐散,岑璠放下手中的笛子,心绪迟未抽离,对刚才来过的人更是不曾察觉。
一曲毕,台下赞叹不已,虽多是叹于琴声,却偶然能听得一两句琴声笛声相得益彰的言话。
对于岑璠来说,这便足够了。
皇后笑道:“郑姑娘的琴声果然妙极,本宫敬佩,不过岑姑娘的笛声也不差,五公主觉得呢?”
“自是好的。”元斓答话,眼睛却直盯着两人,不知在想什么。
岑璠谢礼,“谢皇后娘娘,公主谬赞。”
皇后不再为难,让两人回到席上。
宴席开了不久,小皇子被抱了回来,便是无人再关注两人,纷纷凑向那白白胖胖,咧着嘴笑的皇子。
岑璠送上元衡事先给她备好的满月礼,只求不再横生事端。
宴席散去,不出她所料,那老皇帝果真要见她。
岑璠跟那传话的老太监走,郑伊湄不放心,紧随其后。
这一次,几人走的是大道,临近一座宫殿,老太监躬身,“陛下此番只让老奴带岑姑娘来,郑姑娘稍作等候,老奴派人送姑娘去找郑大人。”
两人相视,似都不放心彼此。
“岑姑娘,陛下和晋王殿下都在殿内等着呢。”
老太监催促着,岑璠看向郑伊湄。
郑伊湄道:“那便劳烦大人。”
她向岑璠笑了笑,“你先进去罢,放心。
岑璠抬头看了看那座恢弘的宫殿,抿了抿唇,朝她颔首。
两人分别,岑璠随老太监走入殿中。
老太监在门口传报,话音刚落便得了个“进”字。
大殿的门被推开,岑璠低头而入,能看见站在殿前的晋王。
她止步于他身旁,跪地叩拜,“民女岑璠,叩见陛下。”
那老皇帝的声音有些苍老,话语间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你起来,抬起头。”
岑璠站起身,眸一抬,看向那老皇帝。
都说当今皇室俊美,果真如此,起初她以为晋王俏像母,没想到竟是随了当今圣上。
那双冷眸,近乎一模一样。
只是那老皇帝看见她,表情似有些微妙,手抓紧了龙椅。
可下一瞬,那手重重拍了一下扶手,声音冷中带戾,“你将我皇室颜面丢金,就为了娶这么个女人?”
一直默不作声的元衡坦然开口,“是。”
说罢,元衡将握了她的手,紧紧攥在手心。
“你…”老皇帝气的说不出话,倒也没追究他们的罪过,似是一叹,“罢了,滚吧!”
元衡拉着她的手,毫不犹豫离开。
临走时,他瞥到了她腰上别的那只笛子。
宫道上,宫人跟随两侧,那手始终没放开,沉默不语,将她拽上了马车。
车稳稳驶离皇宫,车内元衡端坐,时不时看向她腰间的竹笛,那只笛子做工是粗糙,可却像是没用过一般,气孔上的削痕还带着棱角。
“这是谁送的?”元衡闷声问道。
岑璠并不认识那送她笛子的姑娘,只觉无关紧要,便照实答,“是尔朱氏的姑娘。”
那尔朱氏的姑娘,近日来到洛阳的只有一个。
能有这通天的本事,预先知道她席上会遭为难,给她削好笛子让尔朱氏送去的,也只有一个。
他与她做过五载夫妻,同榻而眠,这才是他第一天知道她会吹笛。
元衡嘴近乎抿成一条缝。
岑璠不曾察觉这些,
下一刻,腰间的笛子被人抽走。
男人袖一拂,竹笛被扔出窗外。
岑璠眼睛瞪大,慌忙扑了过去,扒在窗外,看不出什么,又转过头来扒他的手腕。
元衡摊开手,竹笛不在他的手上。
岑璠抬头,掩饰了多日的温和消散,眼中露出芒刺。
元衡见多了恨他的人,并不惧怕这种目光。
她从未主动靠近过他,这一次,是为了一只破笛子。
为了一只笛子,她宁可同他翻脸,同他锋芒相对。
柔软的身子还趴在他身上,却没有一丝暧昧,元衡喉咙微动,说道:“那只笛子,是杨知聿送的,不是尔朱氏。”
他语气中带着肯定,理直气壮。
他又在犯病了。
岑璠这么想,不欲再同他解释,喊了句,“停车。”
车未停,岑璠气急,转头道:“叫外面的人停车!”
元衡闭着眼,嘴角紧绷,一个字也没说。
岑璠眼睛红了,下一刻起身就要往外面去。
元衡拉住了她,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停车。”
外面的车停了,岑璠想下车,手腕却还被死死攥住。
元衡叫了声赶车的侍卫,“你去,捡回来。”
侍卫什么也没说,跳下车去捡,捡回来后,不敢多看,却也瞄了几眼,从喉咙里压出一声不可闻的叹息。
元衡冷脸接回笛子,放回她手上,没说一句话,浑身的怨气却像要溢出来了。
岑璠未理会,换了只手拿笛,用衣袖掩住,藏到他看不见的地方。
回去路上,再无人开口说话,直到车停稳时,那张脸还是臭的。
岑璠不想看见那张苦大仇深的脸,毫不犹豫站起身。
元衡端坐,在她脚踏出车外时,道:“孤明日便要回晋阳。”
岑璠微微回头,等他后话。
“大婚那日孤亲自来迎你。”
第28章 大婚
皇室大婚,除非对方属四姓世家女,亲自迎亲的并不多,是以晋王亲迎王妃、来观礼的人并不算少。
迎亲的队伍自皇城而过,从街头到街尾,红绸彩缎满布,黄昏时分,灯火通明,皇宫仪仗开路,万人空巷。
那以杀伐闻名的晋王,红衣在身,修长的身挺得笔直,面容愈显俊美,凤眼眼梢微扬,韶光流转,意气风发。
虞家并不敢怠慢,一家人身穿华服出门相送。
她团扇掩面,缓缓而来,凤冠霞帔,裙摆曳地,宫带束腰,难掩身姿华容。
元衡上辈子没见过她穿红衣的样子,那时她是他的妾室,她自己置办的嫁衣想必是没有他亲手监督置办的这件好看,可想必上一世出嫁的她也是美的让人无法侧目。
她适合穿红衣,这身红色拂去了她身上的冰冷,像是仙子步入俗尘,高傲的白梅被折入掌心……
他心里这么想,眼未移开,看着她一步步走上他为她准备好的玲珑香车。
人坐稳,令声下,元衡拉紧马缰,队伍调转了方向。
婚宴设在皇城,太子亲自前去,代表皇家观礼,是以队伍直向王府而去,并未回晋阳。
岑璠昨晚并没有睡好,那场冷清的婚礼昨晚又入了她的梦。
可今日的一切和梦中完全不同,长街上人声鼎沸,杂声议论,吵得她头疼......
岑璠放下团扇指节叩了叩眉心。
外面的声音却并未停息片刻,及至王府门前,甚至有奏乐声。
车停下,岑璠下车,王府门前一改威严,挂上了红绸,处处是喜庆。
北南习俗本迥异,这几年虽有融合,可终究不太一样。
依照北边的习俗,她需要踏上毛毡,同他到青庐里交拜,让众人观礼。
事实也是,那婚俗繁琐,她需要遵照北边的习惯,在马鞍上坐几下,不仅如此,所有人都在旁观礼,不仅有她那素未谋面过的太子,甚至还有虞家人和凑数来的黄家人撒帐。
岑璠觉得,倒不如像做的梦一样,把她直接抬到房里去。
可却扇之时,她在观礼的人群中看到了阿湄。
她是郑家女,与晋王本该有婚约,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可她来了。
她的成婚礼,有她来观礼。
有一刹那,岑璠竟也觉得这场婚事并不完全算是一桩坏事。
可也只是一瞬间的想法而已,只移开一点点目光,岑璠便又能看到其他人脸上不能再僵硬的假笑。
岑璠低敛了目光,收起刚才那荒唐的想法。
随之而后,同牢奠雁,合卺结发,自始至终,岑璠的注意力都没有落在过身旁晋王的身上,自也察觉不到,那人结发时手微微颤抖,结成后眼睛一直追随着那缠绕在一起的头发,眼睛都是红的。
一应礼闭时,天已经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