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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她下床,看了半本杂书,又想到洛阳的故友亲人,叫槿儿拿来了纸笔。
  从前的岑璠只会给远在洛阳的珝儿写信,如今到底是多了个人挂念。
  那封送往虞家的信她自儿时便常写,写的顺畅,问的也如过去一般,只是特地嘱咐了珝儿莫要再赌。
  另一封信,迟迟未能下笔。
  笔抵着下颌左右晃动,这是岑璠过去作画时常有的习惯。
  乳娘起初因为晋王,对阿湄多有误解,她嫁了,这怨言倒也消了。
  乳娘将药膳放到她桌子上,只打趣了两句,说她对那姑娘上心地过头。
  岑璠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细腕上沾上了墨也未曾察觉。
  须臾后,她抬起笔,认认真真下笔,写了一半又觉得不太满意,便又换了张纸。
  可一张纸写完,又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岑璠再三思索,便又往信里加了片用香薰好的芍药干花进去。
  两封信亲手封好后,岑璠让乳娘打听打听府中送信之人。
  *
  岑璠不知道的是,今天晋王就在府上。
  王府的众多偏殿中,晋王选了最僻静的一处。
  是她上一世居住之所。
  不似上一世的破败,偏远的院落中中满了花木,梅树最多,院中挖出了一条沟壑,自院墙外引了水来,精致的水车放置在假山旁,卷起一片潺潺水声,长廊上挂有一笼画眉鸟,鸣声清脆。
  元衡亲自带她来过此处,她来时似有过些许怔愣,可也许只是惊讶于府中还有如此温馨惬意之景。
  她并不认得前世之景,眼底透着陌生,元衡再未带她来过此处。
  这里常年有奴仆洒扫,今日房中却只坐了一个郎中。
  老郎中擅为男女诊脉,看的多是子嗣之事。
  他精于此道,倒是也有此地世家找他看过,可也多是女子看。
  这晋阳最尊贵的皇室,成亲了一个月,竟是让他上王府来诊……
  还是诊他自己。
  莫不是自己真的察觉到了问题……
  老郎中起初来时这么想,纠结了一路,若是真的诊出问题,到底要不要说出口。
  那晋王他在晋阳见过,却也只是远远瞧过那威风,从未近距离看过。
  进了这偏僻的院子,方才知晓坊间传闻不假。
  那浑身的威严震慑,凌厉肃杀,就连这温暖如春的院子也遮不住。
  老郎中坐下时颤颤巍巍,时不时捋两把胡子,那胡子此时被捋得笔直。
  “殿下身子康健,脉象有力,并无碍于子嗣。”
  元衡听罢,立刻收回了手,什么话也没说。
  老郎中也不知该说什么,也知道不该问的不能多问。
  “殿下若是不放心,不如老朽再为王妃诊过
  一二。”
  元衡立刻答:“不必。”
  老郎中便也闭了嘴。
  细细想来也是,就算是寻常男人,也不愿意让家里的婆娘知道……
  他又问:“你可知女子迟未有孕,是何原因?”
  老郎中暗中掐指,其实这晋王和王妃大婚,也不过两月而已,也不算迟。
  实在太操之过急了吧……
  老郎中不懂朝堂弯绕,也没听过晋王和王妃的私事,说地委婉,“每个人的身子都不一样,有的女子刚成婚便能有孕,有的则要过去好几年,缘分到了,自然就又有了。”
  这番话显然是让晋王满意的。
  元衡自己想了片刻,着人送老郎中从侧门出府。
  郎中走后不久,韩泽便自月门而入z
  装作若无其事,也没问结果,只将今晨去外面请人问诊的事自己嚼烂了烂在肚里。
  韩泽行礼,说起主屋找人送信的事。
  元衡并不意外,“她要给她弟弟送信,让人给她送就是了。”
  韩泽顿了顿,又道:“殿下可能不知,王妃还有一封信,说是要送去郑家。”
  第38章 爱吃酸的
  元衡着实不知,她和郑氏女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那封信呢?”他问。
  韩泽对他极为了解。
  晋王不喜欢有任何事脱离自己的掌控。
  是以送信人来报时,他将那两封信截了下来。
  “那封信还没送出去,殿下可要看?”
  元衡手指微点桌子,韩泽了然,两封信一起呈上。
  元衡打开那封信时,香味扑面而来。
  他一手捏了花瓣,将那片干花取出,摊开在手心。
  不是梅,是一朵粉艳的芍药,被做成了干花,芳香扑鼻。
  那封信纸上也沾了花香,他打开那封信,那字体苍劲大气,不似寻常女子学写娟秀的字。
  他一字一句地读,那信里短短几字说了她晋阳过得如何,其他洋洋洒洒写了她沿途见闻。
  桩桩件件,身旁皆有他,却只字不提他。
  “有幸见苍鹰翱于青天,愿为尔以丹青记之。”
  这是她这一段话的结尾。
  她前些日不愿画,却愿为愿在洛阳的一个女子画苍鹰翱翔。
  元衡捏信的手紧了些,可没过多久便又松开了。
  他将那封信按原来的样子叠好,又看了两眼芍药,塞进去。
  而后却又有些不放心,看了看她送给弟弟的那封信。
  打开扫了两眼,他将那信随便折了折。
  两封信放在桌上,“送走吧。
  韩泽得令,着人将两封信送走,当作无事发生。
  元衡回到屋子里,岑璠恰好在让人准备笔墨。
  她手握画纸出门,迎面被他撞到。
  岑璠有一瞬的惊讶。
  他怎么会在府上?
  元衡装作不知,“你要去做什么?”
  “去外面画幅画。”岑璠道。
  她未再做太多解释,径直向外走去
  元衡跟上她,向外走去。
  外面日头正晒,岑璠仰头看了看晴日苍穹,眯起眼睛。
  “为何不在屋里画?”
  岑璠抿唇,没同他说话。
  她找了一处还算阴凉的地方坐下,乳娘和槿儿搬来桌子,像往常一样给她放好笔墨。
  岑璠铺好画卷,心却不定,看向站在旁边的人,意思很明显。
  乳娘找补道:“姑娘作画喜静,殿下莫怪……”
  元衡沉默片刻,没强求什么,走远了一些,找人搬了把胡椅,坐在树荫底下。
  她一直望着远处的寥天,迟迟未下笔,坐了将有一个时辰。
  元衡远望着她,未出声。
  他此前未见过人作画,上一世她的手上常年有伤,也没有见过她画过。
  他知道,乱世烽火,当今世上有许多人为了逃避,游于世间。
  这些人多出身世家,他从未见过,他认识许多世家的人,也多和这些隐士非同道中人,唯一一个例外也许就是那表弟崔迟景,若非有用,他也不会去主动结识此人。
  她静坐于庭中,元衡叫人拿了公文来。
  烈阳渐沉,光影倾斜,她的身袖上沾染了光晕。
  眼瞧着那光要攀上那白玉似的面容,元衡叫人拿了屏风来。
  光落在她的睫羽上,浅淡晶莹,她动了笔,看到那盏屏风时,却又有一瞬间的分神。
  “拿下去。”她道。
  下人回头看了看,见晋王未阻止,便又将那盏屏风撤了下去。
  起笔勾起轮廓,晕染开朱砂青墨,草木苍劲,苍穹留白,鹰翱于空,笔风锋利。
  一幅画作好时,日影斜沉,微云舒卷。
  岑璠过去作画,常坐于景中,这么想着画,终归是没身临其境画的生动。
  笔落下,元衡走过来。
  画上晕染了余晖,仿若群鹰归巢,栩栩如生。
  他驻足看了好一阵,虽是不怎么懂画,却也能感受到画中挥洒的磅礴。
  他以为她不过是像寻常的世家女,会画而已。
  原是真有自己的风骨在。
  如果他看见上一世的她作画,也许也会驻足一二吧。
  或许,他的目光会在她身上多停留一些。
  不过现在也好,她就在王府,这样安静地在他能看见的地方,养在他身边,做着她未嫁时常做的事。
  她似乎还送过他一幅佛像,那佛像中规中矩,和此画完全不同。
  也许她会画很多种画,还有很多是他不知道的,这些他可以慢慢发现,慢慢品尝。
  画中恣意空旷的意境未入人眼,可元衡想要那幅画。
  即使知道那幅画原本不是他的,可他还是想要。
  他开了口,“这幅画能送给本王吗?”
  画上的墨已被晚风吹干,画的一角被卷起。
  这幅画,其实岑璠画的不满意。
  少了些意境,多了些浮躁,和那日所见所闻相差甚远。
  也许她还是该改日去远郊再画一幅。
  岑璠也不想与他再争吵。
  她越是反抗,他便越是喜怒无常,这些她能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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