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她也没再给他说那些话的机会,紧接着道:“陛下也该同我谈谈正事才对。”
元衡低笑,仍像是听不懂,抬头时脸上还有笑意,“刚才咱们说的,难道不是正事吗?”
岑璠嘴角微动,到底是记得他是皇帝,忍住想要往他脸上打一巴掌的冲动,提醒他,“陛下可还记得那封和离书?”
她直视他,明显看到他脸色沉下去一瞬。
不过也只是片刻,元衡便又恢复了那副笑脸。
他避开她审视的目光,趴伏在她的膝头,摇头道:“朕不记得,那封信也不在皎皎那里了,不是吗?”
话一说出口,岑璠便知道,他又不打算要脸了。
这世上,也没有多少人会让自己的手下偷前妻的和离书。
要不怎么能当皇帝呢……
岑璠冷笑一声,剩下的话便不打算再说出口。
元衡问过太医,她这一胎路上已经坐得稳当,可到底是不愿她太生气。
“皎皎,是我的错,你现在心里想的是对的,我就是卑鄙。”
他话说得急,就连那帝王尊贵的自称都忘了去。
可他到底是没忘记被弃在桌上的凤印,轻步走去,将那枚金凤印拾起来,坐回她身旁,摊开手心。
“这枚凤印以后交由你保管,你拿着。”
他伸出手来,那枚宝贵的金印便骨碌碌地滚到她的手心里。
“再过半月便是登基大典,封后也会在那日,你就走个过场,咱们当是再办一次大婚,那和离不作数的。”
岑璠道:“那若是我不愿呢?”
元衡嘴唇动了动,又装起傻,“你可是觉得这凤印被其他人碰过,觉得脏?”
他又将那枚印拿走,“你若是不喜欢,朕可以叫人将凤印熔掉,咱们再铸一枚喜欢的。”
这话凭岑璠听了也觉得荒谬,“陛下还未举行大典,便要熔凤印,就不怕外面人给我冠上一个妖后的名号?”
元衡想说,就算不熔这个凤印,这个妖后的名号,她怕是也要担的…
他这一生,若是只有她这一个皇后,那些人肯定要说她是妖后。
可他只想要她,还有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他本以为命运想让他变个笑话,他那么想让她有个孩子,却告诉他,她曾经被他害得小产。
他那么想报仇,却告诉他,他连自己是谁都没弄明白。
可她现在怀孕了…
好像一瞬间,他又什么都有了。
他是卑劣,她怎么怨他,他都认。
元衡没有讲这些话说出来给她添堵,捧起她的手,手背轻轻贴在他的脸上。
“皎皎若是想骂,那便骂吧,想打也行。”
“陛下说笑了,打您那可是大罪。”
“没事的,你若是想打那就打好了,这是咱们自己的家,关起房门来没人知晓的…”
说罢,他便是付诸行动,握住她的手腕,用她手背打在脸上,清脆作响,并不算轻。
在岑璠看来,他现在疯的不轻。
她用力抽回手去,问道:“殿下之前说,要让我报仇,可还算数?”
元衡看着她纤白的手,手心仿佛还存有余温。
他平静道:“当然作数,人还留在宫里,朕记得答应你的,没有杀她,找人看着呢…”
“咱们先把孩子生下来好不好?现在杀人,孩子会害怕的…”
岑璠冷笑一声。
他这哪里是为了孩子,分明是怕她回来只是为了报仇,要挟她罢了。
她便又问,“那珝儿呢?他也要留在皇宫?”
元衡似早都想好了,似是顺理成章地颔首,“他留在宫中,朕亲自去请太子太师教导他,皎皎觉得可好?”
“珝儿愚钝,陛下倒不必如此。”
“那朕便请几位士大夫进宫。”他又想到孩子,眼中似都含着光,“等咱们的孩子出世,朕再给他选个好老师,咱们一起好好把他养大…”
岑璠剜了一眼,本想问他,他自己在宫里都活的人不人鬼不鬼,父子如同仇敌,母亲也是仇人,如何能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养好。
可话到嘴边,终究觉得有些残忍。
她保持沉默,元衡却低下身,对她肚子里那块儿肉显然还没亲近够。
他轻轻吻上她的小腹,对她孩子说出的话却称得上无耻,“你说,咱们让舅舅在宫里一起陪你好不好?”
岑璠下唇微收,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吐出一个字,“滚。”
元衡并无惊讶,似是早就料到她会说这一个字,当真站起身,自己利索地滚了出去。
他前脚刚走,便有宫女鱼贯而入。
这一批宫女,都是元衡亲自从各宫挑来的女官,很多人曾经官位不高,重在家底清白。
为首的宫女名叫芸蚕,曾在浮华宫当差,后来公主出嫁,便去做太液池的洒扫,如今也算是熬出头,得了伺候皇后的好差事。
这位皇后,她从前在浮华殿就常常听说。
公主此前,还和当今圣上争执过。
她能看得出,刚才陛下分明就是被赶出去的,半边脸还有红印子…
芸蚕想到此处,又抿住了唇。
这宫里的大太监周公公说过,新后好相处,她们来到此处,唯一要做的就是嘴严。
无论发生了什么,一个字都不要往外传。
这宫里也有几个晋王府跟来的老人,也明里暗里都同他们暗示过,其实帝后的关系并没有传闻中的那样好…
可多半却是陛下单方面热脸贴冷屁。
那被打红的半边脸便是证据。
芸蚕不敢多揣度,在侍候皇后沐浴时又多看了几眼。
那从北地抬进宫皇后,鬓上未加冠饰,像是水乡养出来的,肤如凝脂,比宫里其他的娘娘确实好看些,腰肢纤细,看不出来像是有身子的人。
也难怪皇帝像是丢了魂似的。
至于刚才看到的,只当是烂在宫里。
这是新帝的第一个孩子,也是这位皇后娘娘的头胎,后宫上下只这么一个主子,皇后年龄尚小,照看的人多,伺候的也格外精细。
那浴池要比在王府时大许多,池水却是一直暖热,稍微凉一点,便有人立刻添上热水。
出浴时,立刻有人拿来干布子,擦干地上容易打滑的水雾。
岑璠大概数了数,一趟沐浴下来,前前后后伺候的不下三十个人。
她也没有阻止。
她泡的池中撒了几味药材,回寝殿,熏炉中的熏香,亦有一股清苦的味道。
不待她问,乳娘便向她解释,“陛下念着姑娘有身子,特意将平日里用的沉香换了,这香能助眠,还能缓解害喜之症。”
乳娘解释后,盼着她能说点好。
岑璠盯了那香半晌,却径直上了那龙榻,“熄灯吧。”
乳娘愣了愣,想要提醒,“姑娘,这里是含章殿…”
皇帝的寝殿,哪里有不等皇帝回来灭灯的道理?
“乳娘不也说,这香助眠,我困了想睡,他不会怪罪的。”
乳娘拗不过她,和寝殿里的宫女灭了灯。
灯刚灭下不久,那道厚重的殿门便又打开。
床幔还未放下,元衡上前走了几步,却见她双臂张开,诺大个床便被她占满了。
分明就是故意的,她从前哪里这样睡过…
元衡到底是没想着麻烦她,静悄悄地围着龙榻转了一圈,只想着找一个能让他挤一挤睡上去的地方。
到底是没怎么找到。
他没了法子,立在床边,轻唤道:“皎皎,让朕上去好不好…”
并没有声音回应他。
毕竟没有办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元衡守在一边,守了许久,可她始终没有让出位置来。
他一时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只好躺去不远处的贵妃榻上。
空旷的寝殿太过寂静,不过一会儿,他翻了个身,随后便又起身,走到自己的床前,走了半圈。
他挑好了个位置,小心翼翼地自床尾向上爬,没有枕枕头,躺在了她臂靠下的空位。
这个位置,眼睛刚好在她的胸前,靠近她的肚子。
元衡颇为满意,蜷起自己的腿,便也算是整个身子上了床。
她身上有淡淡的药香,却也遮盖不住那熟悉的气息。
先帝驾崩前,他一个人宿在这殿中,无她陪伴时,他每个夜晚都会睁眼到后半夜。
他忍不住去想,下半辈子若一直无她在枕边,会怎么样。
现在想来,好像比上辈子死了还要难受。
现在都回来了。
他希望这一胎是个小子…..
他不知道她下一次愿意给他生,会是什么时候,若是这一胎是个男孩,他便将他封为太子,继续将那避子的药喝下去。
总不能一直扣着废后和珝儿,让她恨他一辈子。
得让她知道,他其实也能做个好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