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珠月进宫才不到一年,没见过太后的厉害,苏若却是见过的,心里十分没底:“奴婢陪您去吧。”
安顺听了顿觉不妥:“姑姑是陛下乳母,当年暗中维护陛下多次,难免招太后记恨,陛下为保姑姑费了好大功夫,您可万万去不得,太后或许不敢动姑娘,动您还是敢的。”
“姑姑留在偏殿,让珠月随我去就是。”桑晚透过铜镜看向身后担心不已的苏若,“应该不会有事。”
苏若哪里能放心,压低声儿说:“姑娘不知,太后为人十分阴狠毒辣,除了宫外各家贵女,想必也有后宫嫔妃,姑娘去了肯定是众矢之的,说是赏菊,怕都要一睹姑娘真容。”
“我知道。”桑晚目光平静:“入了晋国皇宫,我就知迟早会有这一天。”
镜子里的自己面容姣好,是南方姑娘独有的娇软,盈盈带水的眼睛,仿若天生便会勾人魂魄,却无辜又清澈。
“命不在我,该来的还得来。”她按住珠月还要继续戴头钗的手,不甚在意地说:“就这样吧,素一点。”
如果她有选择的权利,她只想普普通通的过完一生。
可偏偏,萧衍之是帝王。
注定不可能。
安顺弓腰:“轿辇已经备下了,奴才即刻去宣和殿通传陛下。”
桑晚起身,没有应他,只沉默着出去,背影孤寂地上了轿辇。
萧衍之将她推至风口浪尖,专宠至此,后宫岂能安稳,前朝又岂能罢休。
祸国妖姬,大多惨死,桑晚不禁在想,她要真落得群臣死谏的地步,萧衍之会斩群臣,还是放弃她?
答案太过明显,自古得帝王专宠者,又有几个好下场。
她还有什么可迷茫的,等时候到了,三尺白绫,了此残生,又怎不算青史留名。
轿辇摇晃,桑晚听到珠月和太后身边的公公见礼。
随即轿辇外传来一声沉稳的老太监声音:“桑姑娘安好。”
桑晚隔着轿辇,并未掀开侧帘,声音清贵:“有劳公公。”
约莫两炷香后,轿辇拐进御花园,却没有停下,而是沿着小道进了后宫,最后拐进菊园。
桑晚能隐约听见许多女子交谈的声音,许是见轿辇来了,声音都戛然而止。
王庚年:“姑娘,到了。”
珠月也是第一次来后宫,不禁好奇地悄悄四处打量。
这里显然是经过特意布置的地方,菊花种类繁多,各色样式皆有,园子里还引进一汪泉水,溪流小亭随处可见,石子小路几乎布满整个菊园。
太监压轿,珠月弓腰掀开轿帘,桑晚缓缓出来,四周环绕了下,离得较远也不难看到,众人脸上神色各异。
王庚年:“这里原叫春园,太后娘娘闲来爱赏景,今秋便特意改了菊园,请诸位主子贵女一同赏菊相聚。”
桑晚点头含笑:“娘娘有心,阿晚自当喜欢。”
“姑娘随意,太后娘娘午憩方醒,稍后便到。”王庚年浅浅作揖,说完转身离去。
礼仪周全,只是眼中哪有半分尊敬。
他话说的也十分巧妙,论主子,桑晚没有册封,论贵女,她又算哪门子的京中贵女?
此刻那些京中贵女和后宫一些妃嫔都到了,挽着手交谈甚欢,时不时看桑晚几眼。
她们三五成群,长发飘散的显然待字闺中,挽了发髻,珠钗环佩的便是宫妃,一眼分明。
桑晚对她们扫视而来的目光大多选择忽略,主动回避。
钟旭来晋国入太医院,妻女都一道儿来了晋国,钟妍是她唯一认识的官家之女。
安静看了几圈,都没看到她的身影,不禁有些失落:“太医之女,算贵女吗?”
珠月摇头,和桑晚往菊园僻静的角落走去:“奴婢不懂这些。”
“自然不算。”
廊桥拐角,坐了位锦衣华服的女子,发髻高挽,装扮也很是清丽,并不惹眼。
“今日所到贵女,哪个家里不是有权有势的,最起码,也是四品京官之女,庶出都不在其中。”
桑晚步子顿住,屈膝福礼:“见过娘娘。”
薛瑶淡淡笑了下:“桑妹妹不必多礼,我位份只在贵人,算不得娘娘,坐吧。”
薛瑶身后也只跟了一位侍女,拿着丝帕轻扫薛瑶身侧的空位,“姑娘请。”
桑晚不好离开,道谢后缓缓落座。
可即便身在角落,也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
桑晚浑身不自在。
薛瑶:“后宫看似风平浪静,一点小事便能激起千层浪,桑妹妹若一直在意那些视线,会活的太累。”
“多谢贵人提点。”桑晚感觉不到她的恶意,紧绷的心渐渐放松下来。
“若不嫌弃,可唤我一声薛姐姐。”
薛瑶看桑晚实在好看,又不具攻击性,同她一样,只往这人少的地界钻。
桑晚不懂拒绝,顺着薛瑶的话轻唤了声:“薛姐姐。”
薛瑶看她乖觉,忍笑打趣:“这后宫,很久没见到妹妹这样眼神清澈之人了。”
她笑着的眸子里,分明带着丝似有若无的伤情,淡淡的气息萦绕在周身。
如果说桑晚更多的是迷茫,薛瑶便是绝望,毫无生息的死寂。
两人相谈甚欢,倒有些志趣相投。
“你得陛下专宠,后宫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恐怕太后这赏菊宴就是冲你来的。”
薛瑶说这话时,仿佛
自己不是后宫中人。
“我晓得,却也不得不来。”桑晚叹气。
薛瑶跟着叹气,心直口快又毫不遮掩:“本来过了今年,我就该完婚了,可惜……”
薛瑶没说完,便听太监一声唱和:“太后娘娘驾到——”
桑晚惊得起身,向前面看去。
太后仪态万千,左拥右簇,是位美妇。
华衣贵气,头上的金色凤簪更是醒目,凤尾绚丽,坠着流苏垂在鬓角。
身边跟着长公主萧琼斓和另一位妃嫔模样的人,笑容晏晏,身后还有嬷嬷牵着位男子。
薛瑶挽着桑晚缓步往前走去,悄声说:“那位是柳嫔,从江州来的,硬要算这层关系,勉强够得上陛下表妹,妃嫔里她位份最高。”
桑晚点头,听到江州柳家,不禁多看两眼,“那位男子是?”
“那是宁王殿下,害了场病很多年前就烧傻了,是太后的心头宝。”
两人说着已凑到跟前,薛瑶按住桑晚的手:“你就在这,莫要上前,我得去了。”
她说完离开,走到一众贵女之前,同妃嫔们站在一处,这才齐齐给太后见礼。
姚淑兰目光锐利,环视后走向后园。
“哀家来的晚些,别扰了你们年轻人兴致。”
有聪明的已经笑着接话,恭维声四起。
后园早已摆了主位,众人寒暄挪步,太后和萧琼斓落座,宁王则在一侧手里把玩着路上揪下来的花骨朵儿。
“快入冬了,这是今秋最后一次花期,诸位都请自便吧。”
姚淑兰说着,拿起茶水轻啜了几口,似是无意问道:“桑姑娘是哪位?”
桑,是南国皇姓,在场只可能有桑晚一人。
她离得稍远,众人却精准无误地向她看。
桑晚稳住神,半低着头朝太后走去。
约莫十来步,便听不远处传来她满不在意的声音:“就在那见礼吧,不必上前。”
单独见礼,桑晚也知规矩,就在脚下的石子路上直直跪下:“见过太后娘娘。”
珠月也在身侧跟着跪下,饶是她都觉膝头一痛,何况桑晚。
姚淑兰放下茶盅:“抬起头来。”
桑晚抬头,和她对视,心中一怔。
太后的目光太过锋利,鬓角冒出几根银丝,和头上的凤凰钗更衬得她雍容华贵,地位赫然。
“是个会勾人的美人胚子,难怪皇帝只带你回宫,剩下两位公主都丢进玲珑坊了。”
不乏有贵女掩唇轻笑,玲珑坊那是什么场所?谁都知道。
桑晚接连半月都宿在帝王寝宫,却不见出来走动,也无名分,太后此言,分明在拿桑晚和那些官妓比较。
珠月听了委屈,低垂着脑袋气红了眼。
桑晚面容十分平静,她不在乎名利,也不惮以最坏的结果去揣度自己。
如果这就是命,那她早就认命了。
见她无反应,姚淑兰嘲弄地哼笑了声:“倒是沉稳。”
萧琼斓对她是带了怨气的,先有葛峰被阉割了送去她那,后有锦书在她眼前被杖毙。
闹得满宫皆知,让她丢了好大的脸。
皆和桑晚脱不开干系,她岂能不恨,“装得一副清高,谁知在皇兄面前是怎样卖弄的呢,儿臣光看她那张脸,就觉这菊园里再名贵的花儿,都没她会长。”
“斓儿。”姚淑兰看了眼她,语气稍重:“你还没有驸马,言语这般轻浮,自降身价,像什么样子。”
萧琼斓不满地撇撇嘴,不情不愿道:“儿臣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