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白梦听了,转身要对孟涞福礼。
  他一改从前吊儿郎当的样子,端坐在红木椅上,捏的一副好模样。
  “白梦姑娘不必多礼,你我既是同乡,日后只管安心住下就是。”
  柯沭很少见他这样,拆台地说了句:“假正经。”
  被孟涞梗着脖子瞪回去,桑晚看的好不热闹,笑意连连。
  正欢闹着,白梦却是倏地红了眼,眼泪瞬间滑落在众人面前,弄得几人措手不及,也慌了神。
  除了帝王,他们哪里见过姑娘家在面前哭,好在这里人多,并不觉得气氛尴尬。
  僵了一瞬,孟涞试探道:“白姑娘?你没事吧?”
  她轻轻摇头,声音软绵绵的,“自当年亲人惨遭屠戮,养父为我取新名,改年岁,便再无人唤过我白梦了。”
  女孩我见犹怜,带着泪的眼抬起头,几人怔愣住。
  还是柯沭狠狠咳嗽了声,才将气氛拉回来。
  孟涞:“抱歉,提到你的伤心事了。”
  “是我该感激大人才对,让我能用父母留下的名字,光明正大地活着。”
  说完,她双膝齐齐跪地:“听护送来京的侍卫说,小女和大人有共同的仇家,又是同乡,所以才接我来京中,若大人扳倒姚家,大仇得报,小女此生无憾!”
  气氛骤然凝聚,凌元洲和柯沭互相看了看,这些年,为姚家所害之人,他们见过不少。
  想起来实在可恨。
  孟涞则下意识看向萧衍之,见主座上的帝王仍端坐着。
  抬手将跪在面前的白梦扶起:“姑娘放心,我与姚家有深仇大恨,势必要看着他全族覆灭。”
  “更何况,陛下
  也不会放任这等恶人不管。”
  白梦还哭着,听见陛下二字,吓得侧身,又再度朝帝王跪下。
  晋国陛下暴君之名,早流传甚广,在离京较远的一些地方,甚至能止小儿夜啼。
  她磕头道:“陛下恕罪,娘娘恕罪。”
  桑晚被误会是宫里的娘娘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返京途中路过滨州,官员皆称她一声娘娘。
  那时她对萧衍之很陌生,不敢反驳,现在已然习惯了。
  桑晚起身,将白梦扶起:“别怕,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柯沭咳嗽声不断,能说出他们几个是好人的,恐怕也就只有桑姑娘了。
  白梦顺势起来,一头雾水。
  她之前站在正厅中央,手足无措,很是慌乱,眼下看见桑晚,便觉亲善,也安心许多。
  “多谢娘娘。”
  听见这称呼,桑晚又是一顿,安慰的轻摇了摇头,坐回原位。
  白梦的模样,实在太能勾起男人的保护欲。
  孟涞府中本就收留了许多无家可归之人,这下更是心生怜惜。
  “你真的及笄了?”
  白梦很认真地点头:“小女十六了,养父怕我和当年之事牵扯上,故改了年岁。”
  孟涞若有所思:“听说你养父是你父亲的挚友,他对你不好?”
  按理说,能临危托孤的,关系自当不错,可白梦这幅模样,却不像过得很好。
  “这些年,是我拖累养父,他为了我,举家东躲西藏,生怕我被姚家人发现,当年见证过姚家灭门手段、和其中来龙去脉的人,也只剩下我了。”
  白梦说的真挚:“他愿意收留我,护着我就足够了,我不怪他对我心中有怨,数十年的养恩更是无以为报。”
  萧衍之却抓到了重点:“你知晓当年之事?那年你不过才三岁吧。”
  白梦:“回陛下,养父带我走前,父亲单独将我叫到书房,亲笔写下一道折子,记录了前因后果,更有当年府衙账册,朝廷派发的赈灾银钱,皆有记载。”
  帝王未曾想过会有这样大的收获,只想着将当年之事唯一活着的人,接来京中照料罢了。
  白梦让侍女将她随身所带的包袱拿来,从里面拿出一个用麻布层层包裹的折子,纸张已然泛黄。
  一边呈递给安顺,一边道:“父亲说,账册在我们白家祖坟下藏着,当年曾祖父选了块风水宝地,建祖坟时效仿贵人们,在一侧留了暗道和出风口,可以直接进到墓穴里头,但从外面看,和正常的坟冢无异。”
  萧衍之逐字逐句看完那泛黄的奏疏,眼中悲痛。
  语重心长道:“你父亲是个好官,朕定会为他,为朕的外祖,一并沉冤得雪。”
  白梦如释重负,跪下叩首,激动欲泣地说:“民女替父亲,谢过陛下!”
  她来京中,一方面是不想再拖累养父母,另一层缘故,就是想借着孟涞,将父亲留下的证据护送到皇帝面前,有朝一日,能平了冤屈。
  孟涞听得不忍,小小女子,心中却有大志。
  不因家中仅余她一人而馁,反而有股子刚劲儿,柔弱之躯,亦可承载故人所希。
  孟涞起身,亲自将白梦扶起。
  白梦抬头,多年委屈终有门可诉,眼泪不止。
  说起姚家,孟涞情绪略有激动。
  白梦刚站起一膝,另一条腿还未完全起身,孟涞已避嫌般松开了手。
  女孩身形恍惚,摔倒前,柯沭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你这是闹哪出?”柯沭当即质问。
  孟涞窘迫道歉,一双手在空中不知该放在哪,更不好继续扶着白梦。
  白梦轻摇了摇头,“大人不必抱歉,小女都明白,不会过多扰您清净,只求能为父亲昭雪,至于旁的,岂敢劳大人破费,府中若缺下人……”
  “破费的不是他,你来京中,一应吃穿用度,朕可是付了银子的。”
  此话一出,孟涞和白梦倒是双双跪在萧衍之面前。
  桑晚坐在他们前方,被这一跪,惊得站了起来。
  帝王侧头,将手伸过案几牵住她,安抚道:“阿晚坐吧,你得习惯。”
  桑晚从萧衍之眼中读懂了他的意思,日后她要做皇后,做晋国帝王的枕边人,需仪态端方,威仪并存才是。
  她听话地乖乖坐下,这种睥睨众生的感觉,很是陌生……
  凌元洲和柯沭在后面坐着小声蛐蛐。
  那两人齐齐跪在皇帝面前,看背影,还真有几分一家人的模样。
  白梦还未开口,帝王便知她要说什么。
  先一步道:“当年之事,是冲着朕外祖去的,你父亲也是因此才受牵连,如今所做,算是朕的一些补偿,你且起来吧。”
  孟涞跪着有些失神,抬头看向帝王:“臣比白姑娘大不过十岁,看面相更不似父女,恐做不了姑娘干爹,就算姑娘肯认,臣也不敢应下!”
  “照你的意思,是不愿让白姑娘养在你府中了?”
  萧衍之反问。
  “并非,只是不愿做干爹罢了。”
  孟涞替自己辩解道:“臣与白姑娘既是同乡,更有共同的仇人,怎会放任不管,只是姑娘已经及笄,臣于年龄上,断不敢当姑娘长辈,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桑晚仔细瞧着白梦,哭多了的眼睛通红,看起来形单影只,举目无亲,怪可怜的。
  萧衍之点头:“的确如此,先前未见姑娘,只听暗卫信中说并未及笄,若再差了辈分,确有不妥。”
  柯沭撞了撞凌元洲的肩头,看向首位,极小声说:“姑娘这些日子和陛下日日相处,倒真有几分严肃了。”
  凌元洲正气凌然地回怼:“姑娘是未来的一国之母,不是很正常?”
  柯沭当即闭嘴,心想着就不该和这一根筋的人打趣儿。
  萧衍之:“依你之见,孟大人想如何?”
  第63章
  正厅内气氛突然僵持不下。
  帝王明白孟涞心中对发妻执念很深,若白梦尚未及笄,一切都好说。
  可孤男寡女,同在府中,确实不合适。
  而孟涞是放下心中执念向前看,还是不愿走出来。
  谁都无法替他做主,一切都得往后看。
  他转正身子,冲萧衍之作揖:“臣可将白姑娘收为义妹,留在府中,待将来大仇得报,来去皆随她。”
  孟涞说的认真,白梦也怔了一下。
  萧衍之视线扫过柯沭和凌元洲,起身后顺带拉起桑晚。
  拍了拍孟涞的肩头:“思念无声,朕理解你,想必先夫人泉下有知,也不希望看到你如此一蹶不振。”
  孟涞看上去有些失神,白梦冲他屈膝福礼:“多谢大人思虑周全。”
  素日孟涞在的时候,气氛都轻松无比,给人一个没心没肺,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这会儿倒沉重起来,就连甚少见他的桑晚,都好似在这压抑的氛围中,喘不过气来。
  这两天听到的东西太多,她有些乱。
  纵然所有仇怨,脉络都已清晰明了,但这种被仇恨环绕的感觉,实在过于难捱。
  柯沭等了一瞬,见无人说话。
  打趣道:
  “正好陛下和我们还在,白姑娘也别见外,该改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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