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郑怡并未深问,“陛下待桑妹妹极好,北国风光,妹妹有大把的时间好好赏玩。”
  从前王府后院只有她一人,萧衍之不曾踏足,她时常难过。
  后来进了宫,太后遴选秀女,帝王仍旧不曾踏足,郑怡也就觉得不是自己的问题了。
  争宠这事,此一时,彼一时。
  如今她父亲已辞官回乡,自己成了弃子,皇帝也不曾对旁人动心,她又有什么争的必要。
  只会让她的处境更加难过。
  与其和桑晚争帝宠,闹得两败俱伤,又毫无胜算。
  倒不如和她近些,未来等她坐上皇后之位,总归只好不坏。
  再说,有了帝王晋升地位分,她也入不了太后的眼,只能投靠桑晚。
  “她该高兴的,这么多年,宁王殿下的心智总算恢复如初。”
  桑晚手中不多时,已折了些许落雪花枝,在白色的狐裘中抱着,红白相衬,很是美艳。
  却不难听出,说的是反话。
  且巫医盛行巫邪之术,也不知萧承基是如何治好的,又有多少时日可活。
  桑烨为太后寻来巫医,治好宁王,是交易里最重要的一环,宁王的身子若出现任何问题,恐怕要两败俱伤。
  不难猜出,姚淑兰并不知晓巫医的阴邪。
  使臣入京,变数徒增,桑晚心里乱糟糟的。
  郑怡走过去,好似不经意道:
  “听太后娘娘说,东夷使团今日入京,安王殿下和凌将军、孟大人,带着鸿胪寺的大人们准备诸多,在城门口接应了。”
  见桑晚神情微顿,好似感兴趣,她继续讲道:
  “北狄国地广物稀,离京中较远,还在路上,今日只先迎东夷,说起来东夷也是我们晋国的领土,归降后降为藩王罢了,也不知来的是何人,世子妃娘娘估摸着会被传召入宫,见一面呢。”
  她口中的世子妃,正是同姚绍明和亲的东夷郡主,东陵婧。
  关于北狄,她倒是听萧衍之闲时提过几嘴。
  北狄严寒凌冽,物资匮乏,时常在边境和晋国村民发生冲突,主以游猎为生。
  一到冬日,可食之物少之又少,本土不适合耕种,只好抢粮。
  她和帝王走得近,不用问,自然也会知道今日城门的事。
  只不过萧衍之散朝后在宣和殿忙政事,未曾去凤仪宫。
  郑怡说了这么多,桑晚岂会猜不出她的心思。
  薛瑶临死前的忠告仿若历历在耳,她不会不警惕。
  既得盛宠,又心思单纯,的确太过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
  或许郑怡谈不上利用,只是想在宫中有个倚仗罢了。
  “多谢郑姐姐告知。”
  桑晚笑容浅显,对东夷和北狄的事闭口不谈。
  “使臣抵京,意味着万寿节将至,不知郑姐姐备了什么贺礼?”
  郑怡面容略僵了僵,“我们深居后宫,陛下也从未踏足,更无恩典赏赐,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物件儿,本宫也烦恼呢。”
  桑晚从郑怡眼中看不出撒谎的痕迹,看来的确还未准备。
  “往年万寿节,陛下都是如何过的?”
  郑怡一怔,笑容苦涩。
  “从前在王府,陛下只将自己关在院中,哪也不去。”
  “后来做了帝王,这几年会去姜太妃生前所居的长乐宫,一呆就是一整日。京城普天同庆,宫内却无人敢言。”
  陛下生母一族获罪,举家牵连已经不是秘密。
  因此,无人提及。
  桑晚记得姜氏是帝王外祖一家的姓氏,姜太妃看来就是萧衍之的生母。
  她感慨:“陛下是重情之人。”
  放不下对生母,对外祖一家的念想,更放不下那年在南国,对桑晚的执念。
  郑怡和帝王之间何谈情爱,只顺着桑晚的话点头。
  “是了,犹记得那年,先帝在时就伺候满宫的内务府总管,规劝陛下万寿节不能不办,被斩后再无一人敢劝。”
  桑晚见过内务府总管,依稀记得他叫李升荣。
  刚进宫时,给她来送北狄贡奉的那个金匣子。
  看来此人已经是新一任的了。
  郑怡轻笑:“哪曾想今年桑妹妹来了,陛下不仅吩咐大办万寿节,还请了北狄和东夷前来朝贺,可见妹妹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很重。”
  桑晚疑惑:“这两者之间,有关联吗?”
  郑怡又不知晓她和帝王多年前曾是旧识,怎就能看出自己在帝王心中的位置了?
  “万寿节后就是年关守岁,陛下也留了使臣同贺。”
  郑怡自然而然地环住桑晚胳膊,同她在梅园中踱步,桑晚略有些不自在,但也没推开。
  “待过完年,妹妹或许就该昭告天下,得封后位,陛下是在借此机会,告诉北狄和东夷,你的身份。”
  不知是不是郑怡想的长远,桑晚并未想到这一层。
  但她的确不知,往年的万寿节萧衍之从不庆贺。
  迄今为止,也无人敢在她面前说这些。
  郑怡在京中知晓的事情不少,若能时而和她讲讲,结交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般想着,桑晚又听她说;“自从妹妹进了宫,陛下有许多一反常态的行径,就可见妹妹对陛下而言,有多重要。”
  桑晚站定,仿若面带感激地看向郑怡:“多谢郑姐姐愿意对我说这些,你不说,我也无从知晓。”
  郑怡笑着摇摇头,并不邀功。
  桑晚又问:“那日陛下抬了你的位份,又贬了柳文茵,这些日子,太后可有为难你?”
  郑怡没想到桑
  晚会反过来关心她,受宠若惊。
  “算不上为难,那日之后,柳文茵和秦臻儿就都告病不出来了,每日向太后问晨安本宫也已习惯,最多被她说两句,无错可挑,便也没什么。”
  桑晚状似听得认真,点头道:“委屈姐姐了。”
  饶是珠月都没分辨出桑晚的神情,只有苏若心中明了。
  自薛瑶一事后,桑晚大抵不会再和后妃交心,但若做了皇后,又不得不和后妃打交道,所以结识一二,并无不妥。
  只是苏若不知晓,帝王最终的打算是要遣散后宫。
  这些话,萧衍之和桑晚讲过,但要真的实行起来,恐怕又是一阵风波,一切都要等后位稳定,再言其他。
  她不得早做打算。
  回去的路上,雪已然停了。
  郑怡告别桑晚,往后宫走去,桑晚脚尖冰凉,怀中还抱着花枝,乘轿辇回凤仪宫。
  珠月手脚麻利,回宫后用将折下的梅花养在粉青釉瓶中,殿内烧了地龙的缘故,只放在寝殿的窗棂外。
  从殿内向外看去,十分养眼。
  午膳时,萧衍之并未叫桑晚去宣和殿。
  她腿上赖着雪团,看着窗外的梅花怔怔走神。
  今日东夷使团入京后,会被安王接入宫内,恐怕要面圣,大抵很忙。
  没想到在午憩后,元德清亲自来凤仪宫传话:“禀姑娘,陛下赐姑娘温泉汤浴,请姑娘移步华光池。”
  桑晚诧异,“使臣没入宫吗?”
  元德清:“安王殿下在城门相迎,过些时候,就该进宫了。”
  桑晚点了点头,唤珠月进来侍奉更衣,又问:“公公可知,东夷使团来的是何人?”
  “为首的是东夷郡世子,东陵逸。”元德清说。
  也就是东陵婧的兄长,曾经也是皇子,归降后皇子降为世子,公主降为郡主了。
  珠月进来,元德清才弓腰作揖:“轿辇已候在凤仪宫外,奴才告退。”
  *
  去时苏若作陪,桑晚掀起轿辇侧面的帘子,好奇问道:“这么冷的天,怎会有温泉?”
  “此泉自地下而涌,引进宫内,地龙在华光池下烧着,故而十分温热,冬日里泡上半个时辰,对姑娘身子只好不坏,尤其是雪天,格外清爽。”
  苏若跟在轿辇外走着,轻声回应。
  华光池外,已立着许多侍奉的宫女。
  窗棂紧闭,桑晚并看不到里面,被苏若扶着走出轿辇,宫女们无声冲她见礼。
  踏入内里,有一小宫女低头福礼:“姑娘请在这边更换浴纱,烦请姑姑侍奉,最里头便是浴池了。”
  见苏若点头应下,那宫女后退两步,转身退下。
  殿内十分安静,只余她们二人。
  苏若默不作声地替她更衣,佳人褪去繁重的服饰,轻解罗裳。
  桑晚往那小宫女说的殿内最深处看去,向前延伸,是雕梁画栋的回廊,廊柱上精美的蟠螭纹栩栩如生,似要破壁而出。
  廊间悬挂着的琉璃宫灯,烛火摇曳,光影透过五彩琉璃,洒下许多光晕,整个殿内好似蒙上了一层旖旎的薄纱。
  桑晚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不禁脸颊一红。
  薄纱掩体,青丝尽散,与殿中朦胧的美感交相辉映,衬出她曼妙的身姿。
  “姑姑,你陪我进去吧,我一人在里面,难免害怕。”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