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却不是一位好夫君,更是枉为人父。
  萧衍之却怨不起来,他也被传授过帝王之术。
  皇家父子之间,先是君臣,才是父子。
  他只怨,先帝牵连到他外祖一家,至今蒙冤,惨死了多少无辜的人,又逼死了他相依为命的母妃。
  萧然注意到萧衍之并不唤先帝“父皇”,心下了然。
  “如今世道太平,姚氏一族也落下风,故将先帝密旨一同带来,奉于陛下保管。”
  当年明面上先帝的旨意是非召不得入京,看似手足情裂开,实则有密旨保护豫王一脉。
  京中兵变,可举兵相助,这么多年下来,豫王发展北凉的军事,开垦荒地,守好边关,安抚民心,样样做的极好。
  萧衍之
  眼皮微垂,复又看向他:“北凉那边若不急着回去,小王爷可以在京中留到年后,看着姚氏落幕倒台,再将圣旨给朕也不迟,”
  “毕竟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一切皆有变数,朕也不能就这样收回先帝的遗诏。”
  萧然急着表忠心,帝王却不急着收,明显是不信这些浮于表面的东西。
  这是一场心里较量,北凉兵力已不容小觑,若放任发展下去,很难保证不是养虎为患。
  老豫王心中无怨,可小豫王呢?
  北凉和北狄的边防线很长,若小豫王和北狄联手,发起兵变,定少不了一场血雨腥风的战争。
  “臣弟遵旨,北凉并无要紧事,便在京中多叨扰些时日。”萧然浅笑。
  萧衍之神色不明,也笑言:“怎算叨扰,这里也是你的故乡,豫王妃的母家还在呢,既然回来了,就去见上一见。”
  萧然刚乖顺应下,又听帝王思索。
  “朕想着,不如派人将豫王妃和郡主一并接回京中,多年未归,也好见见母家族人,京中风水养人,在这儿颐养天年也是好的,只是要辛苦小豫王,以后常回京中探望。”
  不知怎的,桑晚顷刻间便想到,萧衍之是要将豫王妃接来京中,做质的。
  ——以防北凉叛变。
  萧然这次入京,没带豫王妃同行,怕的也是此事。
  好在他有个尚未及笄的妹妹,出生后被先帝封了郡主,以此为借口,才没让豫王妃入京。
  他想用先帝密旨来保母妃在身侧,向萧衍之表忠,但显然……分量不够。
  一道密旨,也算不得什么,何况姚氏一族本就要倒台了。
  萧梓轩越听越糊涂,注意到桑晚紧绷的神色,也悄不作声,在心中分析着。
  暗暗懊恼,这么多日下来,还是没有做到孟大人口中的开窍。
  但直觉告诉他,皇兄平日除了对皇嫂,都是冷清冷面,怎会突然关心一个北凉的封地王爷了?
  其中必有深意。
  老豫王远去北凉,在京中便失了权利地位,豫王妃在母家不受重视,此去更是断了亲缘。
  冷意瞬间窜遍萧然四肢,他深知母妃和外祖一家关系不睦已久,且外祖恐怕已经仙逝,多年来连书信都未通。
  他入京去看望,是代母表孝,不叫外人议论。
  但若真的接豫王妃回来……
  萧然心急,起身从怀襟中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符牌,后头还穿了个编制细巧的坠子。
  郑重其事地说:“陛下,这是北凉兵符,父王在世时所立,一共两块,现将其中一块交予您。”
  这次语气显然急促,比起方才漫不经心地走过场,更为真切。
  元德清过来取走,躬身呈递给萧衍之。
  帝王接过,在手中轻转了转,明知故问道:“这是何意?”
  “父王早有令,唯有将两枚兵符合在一起,边军才会入京,否则,誓死不会踏出北凉一步,守护好同北狄的边城,义不容辞!”
  萧然说的大义:“北凉虽是封地,但也是晋国的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弟定当竭力守好边城,不辜负陛下和父王的信赖。”
  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就连桑晚都不禁在心中感叹,眼前的少年,仅仅只有十七岁。
  御案之上传来很轻的一声,是帝王将手中的兵符放在了案几上。
  “小豫王是心细之人,与老王妃情感笃深,又为北凉向朕开口寻名医传习,想来豫王妃身子也不大好,如此……便不要舟车劳顿了。”
  萧然深深拱手作揖:“谢陛下体恤!”
  话至此,萧梓轩才总算明白,皇兄方才那些话是何意了,就看萧然是要完整的兵权,还是要他的母妃。
  小豫王再表现的多稳重,也终究稚嫩了些,就这样上交兵符,说出的话显然也是提前备好的。
  简直将他方才镇定的形象,击的粉碎。
  而老豫王生前,便已经将妻子、孩子的以后,都提前算好了。
  这样的兵符和王令,无疑是保住了他们的后半生,也打消了帝王心中疑虑。
  萧衍之的笑也少了许多深意,“这次传召你入京,一来是让你感受下京中年味,也和梓轩他们熟络熟络,都是血脉至亲,总不能一直不见。”
  “二来,此次朝贺同北狄王子达成协定,冬日里他们以肉糜置换粮草,小豫王在北凉,边关多年受扰,这件事便由你来负责,和北狄王子商议就好,朕相信你。”
  帝王之术,大抵如此。
  从要豫王妃入京为质,到转变为眼下互相建立的信任关系,不过一块兵符这样简单。
  萧然:“稳定边关也是父王遗愿,臣弟定不负陛下所托,让边城百姓,免受北狄猎户之扰。”
  入宫前萧梓轩还在马车里安慰萧然,帝王虽有暴君之名,但对身边人都极好。
  可这一场较量下来,就连他都出了身冷汗,何况是第一次见萧衍之的小豫王呢?
  眼见着众人都松泛下来,殿中气氛也不再像方才那样紧张,桑晚心中五味杂陈。
  萧梓轩看两人聊得差不多,终于听萧衍之提到了歇息二字。
  连忙起身拱手:“皇兄,安王府曾是豫王府旧址,不如让小豫王宿在臣弟那,四处转转,也算弥补了在京中的缺失。”
  萧衍之沉默片刻,并没有拒绝。
  “允了,正好增进你们兄弟间的情谊,梓轩可要好生款待。”
  “只是你成婚在即,等年关后,小豫王就宿在宫里吧。”
  两人齐齐拱手,一同离开。
  桑晚也松下坐姿,往萧衍之身侧倚了倚,抬手拿起案几上的兵符,若有所思。
  帝王握住她细嫩的手指,一同看着兵符。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同为皇室,天壤地别。”
  元德清见状,悄声退到殿外。
  桑晚想起先帝对萧衍之的态度,又想起自己的父皇母妃……
  是啊,天壤地别。
  豫王和豫王妃带着萧然在北凉,日子开始虽苦了些,但远离皇室纷争,后来又有了郡主,比在京中水深的日子不知要幸福多少。
  桑晚看得出萧衍之眸底闪过一瞬的难受,无声环着他安慰。
  萧衍之:“朕和阿晚的孩儿,以后一定是幸福的,这就够了。”
  她心底触动,在他怀中点了点头。
  “安王也成长不少,说话做事比起数月前,得体许多。”
  萧衍之却是冷哼:“是成长许多,但还是太过单纯。阿晚以为,方才邀小豫王去府中留宿是梓轩的主意?”
  “难道不是?”桑晚惊讶着抬起头,“若安王的府邸曾是豫王府,这样的安排的确再好不过了。”
  “朕和小豫王较量时,他先是暗中惊讶,又在仔细等着时机。”
  萧衍之啪的一声将兵符轻拍在案几上,恨铁不成钢地说:
  “起身后下意识看了眼萧然才开口,请示朕让他去安王府落脚,这明显是萧然提出的,不过借梓轩的口,让朕同意罢了,真是被利用了还傻乎乎地乐呵。”
  桑晚观察的没有萧衍之那样细致,不解道:“小豫王是不愿意宿在宫里,还是有目的要接近安王?”
  萧衍之:“应是不愿宿在宫里,他从北凉长大,自在惯了,受不了宫中约束,朕也不必为难。”
  “但年纪尚轻便手握北凉兵权,难免被有心人利用,或日后起了坏心,老豫王忠心耿耿,留下两块兵符,既是保他,也是防他起了贪念歹心。”
  桑晚的鼻尖被他呼出的气弄得发痒,在萧衍之的胸襟前蹭了蹭。
  “那老豫王过世后,萧然手中不就有已经有两块了?”
  帝王见状,直接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尖。
  “龙影卫的暗探遍布四处,另一枚兵符在豫王妃手中,等这次从京中返回北凉,王妃就该还给他了。”
  桑晚被捏的鼻尖发酸,嘤咛了声,不满地咬住萧衍之的手指。
  正玩闹着,元德清忽而从殿外进来,桑晚连忙松了唇齿,悄悄脸红。
  帝王手指上留下了一圈带着水痕的牙印。
  萧衍之轻笑着问:“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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