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四处都有路,可钟向暖双腿无力,哪都去不了。
  羁鸟飞回巢穴,此起彼伏的鸟叫中天色渐晚。钟向暖抖着指尖捂住耳朵,想到了爸爸妈妈和周渡野。
  如果他们在的话,怎么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她杀了人,想做一个逃亡的通缉犯。
  雀鸟带着食物归巢哺育幼崽,钟向暖迷茫地抬头,泪水浸湿面庞,意识回笼,她想起应该给爸爸妈妈打个电话。
  这么多天过去,爸爸妈妈联系不到她肯定很着急。
  自己不该骗爸爸妈妈一个人出来,不该一时冲动杀了人。
  钟向暖机械般在身上找手机,大脑一顿一顿地刺痛,钟向暖末了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被岑尧没收了。
  现在她只能回去了。
  拿到手机报警,顺便看看岑尧是死是活。
  钟向暖不确定岑尧现在是死是活。
  就目前的情况,即使她在恨岑尧,她其实也不太希望岑尧死在自己手里。
  重活一世,难道只是为了体验一遍监狱生活吗?
  她一点都不想坐牢,她真的只是没有办法才动手杀人的。
  岑尧那么有钱,身边肯定有保镖救他,岑尧肯定不会死的。
  钟向暖一遍遍地给自己洗脑,幻想岑尧还活着。
  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能投案自首,她不能把自己的一生毁在岑尧身上。
  可是理智告诉她,她应该回去看看,帮岑尧打救护车,再去找警察,这样才是对的。
  夜色深浓,钟向暖捂着唇恸哭,夏风一吹,细碎的哭声传开。
  她不知道她回去,是为了拿手机跟爸妈通话,还是为了看岑尧是死是活。
  *
  周渡野见到傅雯时,眉眼闪过几分诧异。
  胆小如鼠的傅雯,竟然也会有舍己为人,为家人牺牲的时候。
  周渡野不惧怕傅雯眼底的戾气,只是淡淡道:“找我干什么?”
  傅雯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眼圈泛着青紫:“我昨晚一晚没睡你知道吗?”
  周渡野不动声色,讥讽道:“你怕不只是昨晚一晚没睡吧。”
  傅雯看着周渡野,良久启唇:“你也有人喜欢”
  她一晚没睡,激动周渡野终于要死了。
  虽然不知道岑尧会自己对待他,但想必不会让他太好过。
  “你别耍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周渡野眉头拧在一起,低声警告傅雯。
  “可不只是我想要你死,岑尧也想你去死。”傅雯没错过周渡野一瞬的紧张,缓缓道:“钟向暖在他手里。”
  周渡野疏离冷漠的眼神短时间内疾速变化,阴翳覆上他的眸子:“你和他把她怎么样了。”
  “你自己去看看啊。”小人得志的笑容在傅雯脸上绽开。
  周渡野夺过傅雯手里的纸条,太阳穴突突直跳,不用傅雯过多赘述他也明白这件事不能告诉旁人,自己只能单枪匹马过去。
  周渡野为了躲赵队,不敢打车,一路都是他靠双腿跑过来的,跨越大半个城区徒步到郊外,周渡野真的扛不住。
  像迷失在汪洋大海里的鲸鱼,离开了族群,纵使遍体鳞伤也不敢停下寻她的路程。
  钟向暖因为他被岑尧怀恨报复,周渡野痛恨自己不能忍住自己的感情。
  明明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明白自己没有前程只会给人捣乱,为什么还要去祸害她。
  她值得一个更好的人生和伴侣,钟向暖学习努力,待人真诚,身边不应该出现自己这样的怪癖。
  她跟自己在一起,少不了被人嘲笑可怜。
  周渡野到达傅雯给他的地址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了。
  下午的阳光日头最毒辣,周渡野的衣服被汗水浸湿,莽撞地推开大门,一股恶臭直扑而来。
  “暖暖。”浓烈的血腥味让周渡野直觉不妙,周渡野扯着嗓子喊她的名字,胸膛里的心脏乱作一团。
  钟向暖呆呆地看着岑尧的尸体,双腿早已麻木,眼里红血丝遍布,如同被抽去魂魄的傀儡,没有一丝生息。
  钟向暖扯着发根,迟迟不敢伸手再去探岑尧的呼吸。
  周渡野的声音由远到近断断续续传进她的耳朵,她动了动麻木冰凉的腿脚站起来,下意识挡在尸体前,不想让周渡野看见岑尧的尸体。
  岑尧被她杀了,她成了杀人犯,周渡野会自己看待她。
  帮她处理尸体还是报警劝她投案自首呢。
  周渡野打开房门,阳光透过纱帘稀碎得落进室内,岑尧的尸体就这么静静地躺在那。
  钟向暖散乱的头发和不整的衣裳让周渡野明白了什么。
  周渡野将钟向暖搂在怀里,双臂抱着钟向暖单薄的脊背,紧紧搂着她,抚慰钟向暖颤抖的身躯。
  “是他强迫你了对不对。”周渡野瞟了眼岑尧的尸体,尸斑显露,看起来死了很久了。
  钟向暖抖着唇说不出话,闷热的房间混着岑尧的尸臭,钟向暖忍不住作呕。
  “我不知道。”钟向暖无措害怕,不敢去回想当初的情况。
  “没事的。”周渡野极力安抚着钟向暖,抱着她离开房间,让她在花园里缓和情绪。
  清新的草木香冲淡了钟向暖鼻腔里的血腥味和恐惧。
  ”
  你来京北是为了找我吗?“周渡野问她。
  钟向暖点头默认,周渡野道:“然后就遇见岑尧了吗?”
  钟向暖不愿说话,眼睑干涩,喉头的酸涩呼之欲出,哭道:“怎么办,我杀了人,我会不会死啊。”
  周渡野下意识将她抱得更紧,引导她顺着自己的话说:“是不是岑尧要伤害你,他是不是逼迫你做什么事情了。”
  她杀岑尧,本来就是为了自保。
  “他要……是他要……”钟向暖说不出口,她不想让周渡野知道。
  “没关系的。”周渡野安抚着钟向暖:“你这是自卫,不是你故意的。”
  “那怎么办。”现在的情况就是岑尧死了。
  “交给我,你先休息一会儿。”周渡野想好了对策,他不能让钟向暖面临牢狱之灾。
  钟向暖拽着他的衣袖,无助问道:“你要怎么办。”
  周渡野没说话,弯唇一笑:“我先送你回市区。”
  周渡野用岑尧的车把钟向暖送到了山脚下,山下有个湖泊,这块地方地段很偏,平时没什么人来。
  周渡野带着钟向把手洗干净,拿了件从岑尧家顺出来的衣服给钟向暖换上,把带血的脏衣服装好,嘱咐她:“等着我。”
  钟向暖坐在湖边,看着水光粼粼的湖面,再三控制自己不能跳下去。
  水何澹澹,虫鸣鸟语,这世间的美好,她以后都见不到了。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杀了岑尧,她总得经过司法判定。
  钟向暖不想把周渡野趟这次浑水,他成绩这么好,应该有光明的未来。
  周渡野静立在岑尧的尸体旁看着他凹陷的头颅骨。
  满脸淡漠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烂成软泥的头盖骨,轻蔑地嗤笑一声:“死得也那么难看,你本来应该死在我手里的,我们俩的恩怨还没结清呢。”
  你爸为了钱害我没了手指成了残疾人,父债子偿,他没有一天不恨他们父子二人。
  这房子太大了,他也不清楚这些天钟向暖在哪些屋子待过留下过什么痕迹,把岑尧的尸体分解后再处理太麻烦了,倒不如直接一把火烧掉算了。
  钟向暖远远瞧见山顶处的滔天火光,热浪席卷,钟向暖仿佛被热浪汽化,四肢百骸化为灰烬飘散在空中和尘埃归为一类。
  钟向暖觉得周渡野是疯了,这么大的火,只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你把他烧死了?”钟向暖哽咽泣道:“你就算把他烧了有什么用,法医也能知道岑尧是被我咂死的,他的头盖骨都烂成那样了。”
  “他绑架了你,我为了救你失手杀了他,慌乱下想到了毁尸灭迹杀了人,这不正常吗?”
  哪里正常了?
  周渡野冷漠的眉眼让钟向暖不寒而栗:“这是我的事情,你不应该插手的。”
  “我已经把火放了,我逃不掉了。”周渡野想去抱她:“暖暖,无论你干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就算你杀了人,我也会替你毁尸灭迹。
  “我不需要。”钟向暖推搡着他,叫他滚。
  钟向暖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不拒绝周渡野。
  钟向暖哭得话都说不明白:“你怎么能陪我坐牢呢?你不应该这样的,为什么……”重活一世,你还是这么惨。
  “我本来就是要坐牢的。”周渡野语气平和:“我一直骗了你,我爸卷钱跑出国了,没有人管我,我从初中就开始卖假药了,给你的那些钱,都是我靠做假药赚的,我投案自首了,和警察做戏抓了不少犯人,我算是立功赎罪,会给我减刑的。”
  钟向暖愣住,泪珠却接连夺眶而出。
  “我本来打算等填志愿那天告诉你的,结果你出了事,我就没打算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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