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温屿大方将家里的米缸都交了底:“家里有米面,鸡蛋,葫芦瓜。六公子喜欢吃哪样,我让玉娘再做道葫芦炒鸡蛋如何?”
  “算了.....就鸡蛋炒葫芦瓜吧。”杨六靠在躺椅上,手捧着薄荷茶,望着天上的星辰。小院虽破,他却舒服得不想走。
  温屿告诉了陈玉娘杨六要留下来吃饭,让她添了菜,开始与他说起了正事。
  “六公子看过草图,觉着裙子可满意?”温屿问道。
  “满意,丽娘很是好看。”杨六答了句,将茶盏放下,再拿起放在矮案上的草图看起来。
  草图只用了黛色,在豆大的灯盏下,只看得朦朦胧胧。杨六盯着玉娘的脸,又开始失神。
  温屿觑着杨六的反应,趁机道:“六公子,我去选过布料。其他布料不大适合,惟有轻容绫最为合适。”
  “轻容绫?”杨六霎时回过神,惊讶地道:“你打算用轻容绫做这身衣裙?”
  温屿道:“明州府藏龙卧虎,有钱人多得很,肯一掷千金的豪绅不知凡几。六公子说要玉娘艳冠群芳,衣裙样式,绣花,布料,缺一不可。”
  杨六一听,便没再多问:“用轻容绫就轻容绫吧。”
  “六公子,你看,轻容绫布料实在太贵,你可能给我涨些钱?”温屿脸上堆满笑道。
  杨六一下朝温屿看来,道:“一匹轻容绫,不过区区百两银。两百两难道还不够?”温东家,你这一身衣裙,近乎一半的利。而且是我出的本钱,温东家等于是一个大钱不出,白赚了一百两。”
  “六公子比我懂买卖,这里面的账肯定不能这么算。”温屿拿起草图,在杨六面前展开,很是耐心地说着。
  “六公子,你府中做衣衫,应当不曾画过草图。大家的字画价值千金,纸与墨才值几个钱?要在明州府做出艳冠群芳的衣裙,只不到一百两的利,我就是把这幅图卖给裕和布庄,远不止拿到这点钱。”
  温屿的话乍然听上去很有道理,其实都是歪理。她拿草图与名家字画相比,根本就是自抬身价。裕和布庄也许会买她的草图,但肯不肯出到一百两还难说。草图画得简单容易,以裕和布庄的本事,看过一眼就能模仿到七七八八,何必出高价买。
  杨六沉默着不做声,温屿琢磨着杨六的反应,他虽花钱大手大脚,到底出自商贾大家,很是精明。
  “六公子看到了,我穷,拿不出本钱。既然六公子是爽快人,我也不好出尔反尔。价钱就不加了,六公子要不再给我八十两的定金,等裙子完成后,再付另外的二十两。”
  杨六终于道:“我可以再付给你八十两,不过,”他朝草图一指:“这幅草图归我。”
  温屿点头不迭,只要他肯给钱,一切都好说!
  杨六继续慢吞吞道:“还有,这八十两,里面还有一份定金。你再给我做一条差不多的宽欗裙,用罗便可,无需华丽,如兰花一类高雅的花样即可,价钱不超过一百两。我到时候将大致的尺码送来,你要赶在九月十三之前做好。”
  听杨六话中的意思,另外的衣裙,应该是送给大家闺阁小娘子。
  做买卖的首要规则,就是适当时候,要装聋作哑,绝不多问!
  温屿喜滋滋一一应下,买卖一桩接一桩,至少今年不愁饭吃了!
  至于巧绣坊以后的打算,温屿在心里也有了大致的想法。
  她要将巧绣坊打造成大周的高定绣坊,主要做奢华类绣品,兼营如笔袋一类的精巧小物件!
  第40章
  荀舫与温屿分头去忙碌,刚走到书院门口就碰了壁。
  小童守在门口,目光炯炯盯着经过的人群。他看到荀舫,马上蹬蹬噔跑上前,丱角上系着的红绳胡乱翻飞,连着两股冲天发髻一并摇晃。
  “站住!”小童来到荀舫面前,伸手拦住了他:“此处是书院,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以前荀舫何曾求过人,以林长善的身份,前往荀府拜访,得先要向门房规矩递拜帖。进到府中,也只能敬陪末座。
  进书院与进高家不同,来之前荀舫就做好了打算。不过对着面前一脸严肃的黄口小儿,还是禁不住气闷。
  荀舫朝温屿那边看去,她正满脸笑容与杨六说话。他深吸口气,手不由得抚上腰,那里似乎还停留着温屿的巴掌余温。
  “放低身段,放低身段,放低身段!”
  温屿的话在脑海中不断回旋,荀舫面无表情抬头望天,天边是火红的夕阳,像是温屿冒火的眼神。
  要是他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天天得要面对她的冷嘲热讽,还会克扣他的饭食。尤其是鸡蛋,估计连蛋壳都不会给他。
  “我去给林山长送字画。”荀舫拿出卷轴示意,小童却不买账,警惕地道:“你明明是在门口卖扇面娘子的伙计!”
  荀舫呵呵,道:“对,我是卖扇面娘子的伙计,扇面娘子差我去给林山长送字画。”
  小童迟疑了下,勉强道:“好吧,只你不得乱跑,必须跟在我后面。若是你敢乱来,官差会将你抓你进去打板子!”
  荀舫面无表情道好,小童对同伴交代几句,领着他前去林长善的院子。
  四明书院绿树成荫,小径通幽。荀舫跟在小童身后,来到一间古朴庄重的院落前。
  “你且等着。”小童站住了,绷着脸严肃交代道。
  荀舫实在手痒,忍不住揪了揪小童的发髻。小童哎呀一声,双手捂住头,气鼓鼓地跑进院门。
  没一会,小童出来了,防备地退后两步,生怕荀舫再动他的发髻,道:“林山长让你进去。”
  荀舫忍俊不禁,抬手一礼,“多谢小郎。”
  童子神情明显松弛下来,抿嘴一笑,噔噔噔跑了。
  荀舫却愣了下,总算体会到温屿明明不爱笑,为何脸上总是挂着笑容。
  进去远门,林长善的小厮站在门廊下,荀舫沉吟了下,抬手客气见礼。
  小厮颔首回礼,上前打起苇帘,道:“快些进去吧,老爷等下就得离开。”
  荀舫走进屋,林长善坐在宽大的书案后,朝他看了过来,道:“你找我何事?”
  “冒昧前来,还请山长见谅。”荀舫先见礼道叨扰,将手上字画奉上。
  “前些时日前来书院门口卖扇面,幸得山长宽容,晚生与拙荆皆感激不尽。此幅字画,乃是晚生所作,聊表谢意。”
  林长善皱着眉,示意荀舫坐,顺手打开卷轴看了起来。
  字画是写意山水,旁边用行草写着“山林与,高让用,使我欣欣然而乐与。”
  起初荀舫本打算再画船应付一下,却被温屿强行拦住了:“必须展现你的无辜,委屈,隐忍。现在,你要为自己正名,你不
  是纨绔草包,以前是为兄弟和睦,孝顺亲长而自污!”
  荀舫早见识过温屿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仍旧被震惊住,她这是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啊!
  起初荀舫打算用“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温屿却不满意:“要高洁,高洁,展现出你不流于世俗,跳出三界外的高洁!用庄子,必须用庄子!”
  “我剃度岂不是更跳出三界外?”荀舫无语至极嘲讽回去。
  “你少废话,赶紧去写,画!”温屿头也不抬地下令。
  荀舫只能照着温屿的吩咐,作出高洁的字画,用来扭转以前的不堪名声。
  林长善眉头逐渐展开,不苟言笑的脸上,浮上了惊喜之色。
  与以前所见的扇面相比,这次荀舫的字画无论意境,功力,皆大有提高。
  寥寥几笔泼墨山水,灵动飘逸。一手行草神采飞扬,又不失遒劲,足以见到深厚的功力。
  林长善最欣赏庄子,胡须欣赏着字画,早就对荀舫的身世名声不以为然。
  他的品行,本心,足以从字画中窥得七七八八。
  “好,好。”林长善连着念了两次,和颜悦色问道:“你有如此天份,不该辜负才是,为何不继续读书?”
  荀舫顿时头大,他才不想进书院读书被管束,道:“晚生家贫,大丈夫当担起养家之责,实在不忍拙荆一人独自辛苦养家,还要供晚生读书。”
  林长善唔了声,心道荀舫的字画皆好,其他诸如经史子集策论文章,估计他未曾好生学过。
  进书院读书,要从蒙童班学起。他如今已到弱冠之年,又已经成亲,是该以养家糊口为先。
  荀舫此次前来,只是送字画,为以后登门做好铺垫。
  “晚生不敢打扰林山长,这就告退。”说着,荀舫起身长揖下去,施礼告退。
  林长善道:“你且去吧,以后若有字画上的心得,再来书院便是。”
  荀舫心道我肯定来,嘴上谦恭应是后,转身离开。
  回到巧绣坊,温屿与杨六在天井中用晚饭,陈玉娘则在自己屋中吃。
  荀舫看到杨六与温屿对面而坐,两人谈笑风生,心中马上不舒服起来。
  他在外奔波,温屿竟然不等他,先与杨六这个外人用起了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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