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中秋时的螃蟹不肥,还贵。要吃蟹,得等到秋风起时。”温屿自动忽略了荀舫的其他要求,将匣子交给他,“趁着新鲜,你赶紧去跑一趟,早去早回,接下来你还要去两处。”
  荀舫扬眉表示疑惑,温屿将送礼的打算说了,“等下你再去黄麻子张三儿他们家跑一趟,明朝就要去卖数钱,这两个瘟神赶紧上贡,省得他们又上门来找麻烦。”
  温屿将琥珀蜜拿与黄氏陈玉娘尝了,她与荀舫分头前去忙碌。
  到了果子点心铺,温屿问过价钱,心头直流血。
  过节时的果子比平时要贵,而且还不能尝,也就无从知晓是甜还是酸。
  仅仅从大小以及新鲜来看,稍许好些的葡萄,一斤要五十个大钱。石榴与梨分别为三十,十五个大钱。枣便宜些,一斤也要十个大钱。
  果子还好,温屿想起还有林掌柜,她每种果子各自买了二十斤,一共花去八钱四分银。
  点心就贵了,两枚铜钱大小的一块五仁月饼,要价三十个大钱,蜜酥五十个大钱,糖饼则是十五个大钱。
  给瘟神上贡需要点心,温屿咬牙各自买了十只,每人分五只,一共花去一两一钱银。
  阿山与黄氏那边,温屿就选了些普通寻常的月饼,各自买了两斤,花去七钱银子。
  加上装点心果子的匣子,温屿这一趟花了三两八钱四分银。
  果子太重,温屿让伙计送到绣坊。她自己带着点心回去,将果子平分成四份,与点心分别装好。
  她带了两份果子前去裕和布庄,其余两份点心果子留给荀舫,让他给黄麻子张三儿送去。
  到了裕和布庄,驴车在门前停下,车夫帮着把果子搬下车,温屿爽快多给了两个大钱的车钱。
  车夫拿着钱千恩万谢,赶着车离开。伙计看到温屿带着东西前来,忙迎出来问道:“娘子找谁?”
  温屿见熟悉的伙计不在,问道:“我找林掌柜,他可在铺子?”
  伙计道林掌柜在,“林掌柜被东家叫去了,娘子且要等一等。”
  温屿听林裕和也在,笑着道:“那正好,我也要找你们林东家。”
  伙计听温屿与林裕和认识,口气极为熟稔,便招来同伴帮着抬匣子,去给林掌柜传话。
  四人抬着匣子往后院走去,刚走出穿堂,林掌柜跟着伙计急匆匆走了出来,满脸笑容与温屿打招呼:“温东家来了,东家还有些事,让我先出来请温东家坐着吃杯茶。”
  他说着话,看向伙计抬着的匣子,温屿赶紧道:“快过中秋了,恰好时令鲜果多,送些来给林东家与你尝尝。”
  “温东家客气了,快请进来坐。”林掌柜脸上笑意更甚,迟疑地打量着匣子。
  温屿看在眼里,道:“两份都是些鲜果。”
  林掌柜心下了然,两份果子都一样,对温屿更加亲切,让伙计将果子放在客房,“等下再给东家送去。”
  伙计放下果子,林掌柜招呼温屿吃茶,她吃了两口,道:“林掌柜,我想再买两匹陈绸布,不知布庄可有合适的?”
  林掌柜叹了口气,道:“陈布是有,只要送往京城。唉,今年朝廷摊派得多了些,虽说摊派也摊派不到裕和布庄头上,只东家是布行行头,其他布商的负担太重,买卖难以为继,整个布行都要受连累,东家主动出来承担了一部分。温东家放心,你要的两匹陈布,裕和布庄还是拿得出来。”
  温屿心头微动,选了两匹成色稍好,靛青的陈布。林掌柜比以前还便宜了些,只收了她八钱银。
  没一会,林裕和忙完,将温屿请去了他的书房。
  “对不住,让你久等了。”林裕和看上去满身的疲惫,身上的寺绫长袍都皱巴巴。
  林掌柜领着伙计搬了果子进来,林裕和自责摇头,笑道:“我本给温东家准备了螃蟹,一来螃蟹要多养几日会肥美些,二来螃蟹留不住。现在送来赶不上中秋时令,打算到中秋前日再送到巧绣坊,竟让温东家赶了先,是我失礼了。
  温屿笑道:“只是些不值钱的果子,能换到林东家的螃蟹,林东家随便失礼,越多越好。”
  林裕和哈哈笑起来,让林掌柜退下,亲自倒了茶给温屿:“温东家最近可好?”
  “很多事情,容我慢慢道来。”
  温屿将买卖宅子的事情说了,林裕和认真听着,道:“温东家既然看上了书院巷的宅邸,满意的宅子难寻,要是错过的话着实可惜。温东家要是不介意,我先借银子给你,将宅子买下来。银子我不急着用,温东家无需急着将乌衣巷的宅子便宜变卖,等着合适的价钱再说,到那时你还我便是。”
  债多不愁,再说温屿有乌衣巷的宅子做保障,对于林裕和的好意,她大大方方应了,“我会写借据,将
  乌衣巷宅子的契书压在你这里。”
  林裕和道:“我相信温东家的品性,温东家又是借据,又是屋契,倒显得我像是在放印子钱一样。这样吧,温东家给我一份借据就是。”
  既然承了他这份情,温屿也不怕多欠,爽快道:“好,我给林东家写借据。”
  林裕和忙,温屿不再废话,赶紧问起了正事,道:“听林掌柜说朝廷摊派收取布税之事,林东家可能与我仔细说说?”
  第62章
  林裕和虽心中疑惑,还是将事情来历经过仔细告诉了温屿。
  “北地的凉州安宁两个州府,去岁遭遇极寒天气,牲畜牛羊多冻死。今年开春后少雨,种下去的庄稼长势缓慢,到前些时候又遭了水灾。如今虽才八月,凉州安宁已经要穿厚衫。接连遭灾,朝廷要开仓赈济。因着天气寒冷,当地的布匹衣衫价钱居高不下,朝廷便从如明州江洲等多桑麻之地加派布税,打算将布匹投放到两地,平抑布价。”
  他见温屿眉毛扬了扬,顿了下问:“温东家可是觉着有甚不妥之处?”
  “朝政大事哪轮得到我插嘴。”温屿笑着说了句,话锋一转,问道:“朝廷赈济灾民肯定是好事,担心百姓买不起布,就投放布将布价拉下来,无论怎样听都合情合理。”
  “温东家以为的不合理之处呢?”林裕和也露出了微笑,靠在椅背中,目光灼灼望着她。
  “我不敢妄议朝政,毕竟朝臣大官们都是聪明人,见多识广,也不是第一次做赈灾之事,对会发生的各种情形都会考虑周全。”
  温屿见林裕和作势恭听,脸上的笑容越愈发浓。温屿虽不心虚,想着他到底主动借自己银子,又是聪明人心知肚明,于是不再绕着弯子说废话。
  “朝廷究竟向明州府征收多少的布税,收取上来的布,从两地运到凉州安宁的花销,要多少成本?这笔钱,由谁承担?朝廷将布投放出去平抑布价,究竟是如何投放之法?按理说,既然是赈济,这布就不该收钱,而是发放给灾民才是。既然是卖,收到的钱归谁?”
  林裕和双眸闪亮,不由自主坐正身子,微微前倾很是专注地道:“照着朝廷户部的文书,明州府需要缴纳的葛麻布共八千匹,毛料两百匹。府衙孙知府将我叫去,让布行缴纳葛麻布八千匹,毛料五百匹,绸缎两百匹。”
  多出来的三百匹毛料,两百匹绸缎,就是府衙从中的获利。
  毛料的价钱昂贵,明州府的羊不多,羊毛多来自北地。路途遥远成本高,织出来的毛料价钱,远比北地贵,一匹布大致在四两银子起。
  朝廷从明州府征收毛料,与孙知府再多索取的毛料丝绸是一样的道理。
  明州府富裕,商人拿出来虽会心疼,但出得起,不至于闹事。
  姓孙的他们还看不起葛麻,偏要贵重的毛料丝绸!
  “收取的布,交由漕工运输。这笔费用,也要由明州府出,从其他行当收取。像是你的巧绣坊,只怕也要出钱。”
  温屿脸一黑,暗自骂了句。
  林裕和看到她瞬间拉下来的脸色,忍着笑继续道:“朝廷将布匹交由凉州安宁两地的大布商,由他们便宜卖出。所得的钱财,归内帑。”
  其实温屿已经大致猜到了,这种事情她在后世也看到过。听林裕和说出来,还是忍不住长长叹息。
  能承接朝廷赈灾布匹的布商,关系背景肯定强大。布的价钱几何,给了布商非常灵活的操作空间,几乎是一本万利的赚钱买卖。
  当然,赚得最多的还是内帑,也就是大周皇帝。
  要解决安宁凉州府两地布匹价钱昂贵的问题,最容易,也最可行的办法是交由市场决定。
  对外地的布商一路免过税,经过的州府少索要吃拿,大量的民间布匹涌入,当地的布价自然会变回正常。
  而且这样不会对明州府以及其他州府商人造成负担,能在一定程度上遏制贪腐。
  皇帝朝臣肯定想得到,他们会默许,是因为他们能从中获利。
  温屿沮丧不已,本来她想着能从中寻到商机,说不定能赚些小钱。
  无论哪一个环节,她都参与不进去,甚至还要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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