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这样一想,陈柔都跟梁利生一样,要认真考虑以后出去的时候穿防弹衣了,她可以跟聂钊离婚,回大陆,开启自己崭新的人生,但绝不做被挂在墙上,被男人假惺的铭记的同时,被别的女人不停踩的富豪原配。
  吃完早餐,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她再度拿起了电话。
  这个电话就是拨给生她的那个女人,她的妈妈李霞的。
  ……
  同一时间,大陆,深市第三毛纺厂,一大清早,李霞骑着一辆半新不旧的二八大杠穿过滚滚的自行车流,也穿过马路上那些对着大树飚英文的时髦青年,并那些穿着喇叭裤戴着蛤蟆镜,扛着录音机满街蹦,唱偏偏喜欢你的小混混们,一路进了毛纺厂的大门,把自行车停进密密麻麻的自行车阵列中,掏手绢揩了两滴眼泪,这才慢吞吞的要往车间走。
  “霞儿!”有个尖利的嗓音从身后唤她。
  她止步,回头看来人:“小芳,你也来上班啦。”
  来的是个烫着时髦的卷发,穿着布拉吉连衣裙的女人,拂拂烫发,她问:“陈恪怎么回事啊,上的什么破班,不会被单位开除了吧,你哥去他单位问了,那天他回了单位以后就又出差了,他那个单位也有问题,都不说他去哪儿了,你说气不气人。”
  这女人叫严琴芳,是李霞的弟媳妇,而李霞和陈恪用如今的话说,都是无帮户,陈恪是外地人,来本地当兵的,老家远在东北,父母都很老了,指望不上啥。
  李霞从小是被大伯养大的,她只有个堂弟,叫李刚,娶的媳妇跟李霞同厂,都是第三毛纺厂的职工,而现在,李刚和妻子严琴芳正准备出国淘金,正规学英语当然出不去,准备去偷渡,但偷渡需要钱,俩人都在等陈恪的工资。
  结果陈恪压根儿不在单位,这严琴芳又急钱,大清早就把李霞给堵了。
  李霞知道弟媳妇不是关心她丈夫,提这茬是为了钱,而她刚最近有烦心事,再加上她这些年给弟弟给的钱不少,并不想给弟弟弟媳偷渡的钱,也懒得多说,就说:“随他去吧,我不管他的,琴芳,我上班要迟到了。”
  这几年刚刚改革开放,正值出国热,不论菲律滨还是日本新加坡,只要能出去,不论出去做什么,人们都会有种鸡犬升天的感觉。
  李刚夫妻就是这样,着急要走,正急着筹钱。
  李霞是李刚父母养大的,而在李刚夫妻看来,李霞就该无条件援助他们,但凡他们要钱,李霞也该有求必应,她这样冷巴巴的甩脸子,弟媳妇就受不了了。
  严琴芳拦上李霞,说:“姐,说句咱爸妈不让我告诉你的悄悄话,他们对你意见大着呢,还说就你和姐夫如今的态度,等我们出了国呀,以后也甭想着照顾你们。”
  “不照顾就不照顾吧,我有工作,能过自己的日子。”李霞说。
  这是个软钉子,大清早的,怼了严琴芳个说不出来。
  她刻意上下瞟了李霞一眼才有意说:“姐,人是要知恩图报的,咱爸咱妈待你怎么样你该知道,我和大刚如今有难处,你不帮,你呀……”
  瞥了一眼李霞空荡荡的肚子,她一勾唇,跺脚说:“原来咱爸咱妈说不认你这个闺女,我总要劝着的,但你现在这样子,我也不好劝啦是不是?”
  说完,她再用目光剜一眼李霞的肚子,赶在响铃之前扭身进车间了。
  李霞抚了把空荡荡的肚皮,浑身颤抖着憋了半天,愣生生嘣出一个字来:“呸!”
  她也准备进车间的,但就在这时厂里的书记像股旋风一样跑了来:“李霞同志。”
  “报告领导,我在!”李霞立正。
  平常总是背着两只手,只会斜眼看人的书记双手握上李霞的手,腰都弯成了45度,要不是李霞拦着,他都能跪下来,他扯着李霞的双手就走:“快,跑快点。”
  “领导,出啥事儿啦,你别吓我呀!”李霞被吓坏了。
  书记却是笑的合不拢嘴:“电话不等人,一分钟一块多,你可跑快点吧。”
  李霞这一听更怕了:“是不是我家那男人,他,他……”
  她男人出差了,只含糊说是出国,任务挺危险,有牺牲的可能性。
  书记越是拉着跑李霞心里就越慌,怕是丈夫牺牲在外面了,一路被书记拉进办公室,她都吓的魂飞魄散了,结果厂长迎上她,笑着说:“有海外关系你咋不早说呢?”
  书记捧电话:“快接呀李霞同志,你家的海外亲戚来电话啦!”
  这年头的香江,那是梆梆硬的海外关系。
  第133章 孤儿园长大的陈柔,这辈子没有出生
  “书记,我家没有海外关系。”李霞关键时刻拒绝接电话:“肯定是打错了。”
  八十年代末除了出国热,还有个投资热。
  沿海的各个厂子都在大力吸引海外投资,就好比瞎猫抓死耗子,万一抓到了呢,所以书记捂着电话,厉声说:“李霞同志,这个任务非常严峻,你必须想起来。”
  她娘家当然没有海外关系,要有,弟弟就不会盯着她老公那点工资了。
  难道说是陈家的海外关系?
  李霞突然想起什么来,她记得丈夫有个小姑,原来在首都文工团跳芭蕾,据说后来被下放到深市来劳改,后来游过江,去香江了,她的名字叫……是了,陈娟。
  因为是从劳改队逃跑的,会影响陈恪的档案,部队出面,直接给销户了。
  如今跟原来不一样了,曾经过不下去逃出去的人,现在反而比待在国内的更风光。
  书记和厂长一起盯着,李霞捧起了电话:“喂?”
  又攥着话筒,试着问:“请问,你是那个……去了香江的陈娟吗?”
  陈柔给母亲打电话,是因为如果这辈子的她出生了,现在应该是三个月。
  而她原来在查阅陈恪的生平时,发现母亲一直过的特别清贫。
  具体的家庭她并不了解,转弯把电话打到厂里,正是想以现在投资热的方式,想办法给她单位给笔投资,那样的话,她的厂领导们就会照顾她的。
  她还没想好,也只想含混着说是个远房亲戚就行了。
  但听到陈娟二字,她突然明白过来什么了,因为原身在香江的母亲就叫陈娟。
  该不会很多事情在冥冥中,是有着某种联络的吧?
  陈柔说:“我是陈娟的朋友,李霞你好,我想代陈娟问问,你的身体还好吧?”
  说起身体,李霞伸手抚肚皮,又抑制不住难过,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书记在敲桌子,厂长在瞪眼睛,她艰难的哽噎:“我很好,谢谢你的挂念。”
  陈柔活了两辈子,第一次听到妈妈的声音,听到她在哽噎,自己也很难过,她手摁鼻子,说:“我们想给予你们厂里一笔投资款,具体你跟领导们商量,想要多少钱随你的领导们来开,还有……过段时间我会亲自过关,去你们厂里探望。”
  这是她想见妈妈最合情理的办法了,先做个铺垫再去。
  李霞还懵懵的,领导和书记对视一眼,简直好比掉进了热乎乎的狗屎窝一样。
  “那我就……”李霞不知道该怎么办,说:“挂了?”
  陈柔该问的还没问呢:“对了,我们听人说你最近生了宝宝……”
  李霞再也忍不住,伸手就要扔电话,但书记一把攥住电话对给了她,厉目相向。
  海外关系,港商,要投资呢,钱随他们开,哪有个这边先挂电话的,再说了,人家问啥她李霞就该说啥,而且不就是个孩子没了嘛,还可以再怀,有啥不能说的。
  李霞被领导逼着,迫于无奈,艰难的撇嘴:“没了!”
  丈夫不在身边,她又没什么亲近的人,憋了几个月,也是彻底憋不住了,她说:“明明生前还有胎动,生下来一丝气儿都没有,我的孩子没了。”
  难怪陈恪途经香江的时候心情不好,李霞难过成那样,十月怀胎的孩子没了,上辈子从小在孤儿园长大的陈柔,这辈子没有出生。
  要说意外吧,陈柔倒也不意外。
  她总想着这辈子的自己还会出生,还觉得自己还能再见小时候的自己,但看来灵魂只有一个,当被绑架的原身没有死,这辈子的她也就不会再出生了。
  她柔声说:“李霞姐,不难过了,你还会有孩子的呀,孩子还会来找你的。”
  俩领导盯着呢,李霞哭了个稀里哗啦:“我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坏呀,也不知道老天为什么要那么待我。”
  就连弟媳妇都嘲讽她,说孩子没了是她的报应。
  但李霞自认自己一辈子与人为善没做过错事,孩子却没了,她比任何人都难过。
  陈柔连忙说:“是那孩子跟你没缘份,但你还会再有孩子的,咱不哭了。”
  “谢谢你。你是陈娟对吧,你过得还好吧。”李霞听了个稀里糊涂,问。
  一切是个圆,原身的母亲,那位陈娟姑娘是陈恪的小姑,而原身和陈柔虽然生活在两个不同的时代,但只有一个灵魂,所以当陈柔在原身的身体里醒来,这辈子的她就不会再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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