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他在悲噎,在哭,老泪纵横的,但其实尔爷也好不到哪里去。
  枪已经打完了,至于有没有打中,尔爷亲自举起望远镜看过,他们俩也已经下楼了,此刻正在吃刚刚出锅的煲仔饭和尖椒爆肥肠。
  当然还有别的菜,有一味青葱虾饼,马蹄糕,还有一钵苦瓜排骨汤。
  陈柔正在帮尔爷搅饭,将煲仔饭的锅巴悉数搅起,再浇上酱汁将它搅匀,她把煲仔饭递给尔爷,并说:“所以您也看到了,我要动心想做掉谁,很容易的。”
  她能站在忠义堂的地盘上爆了董爷,也能站在义勇堂的地盘上爆了尔爷。
  此举不但能解决争端,还能完美的嫁祸他人,那将是一桩毫无破绽的完美犯罪。
  尔爷点头,容声说:“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承认自己老了,也终于肯承认陈柔的优秀,无关男女,身而为人的优秀。
  见他不吃,陈柔把勺子捧给他,又替他夹了一块虾饼,见尔爷吃起来了,才又柔声问:“为什么你们总会认为,我来就该是来认亲的,而不是寻仇的呢?”
  尔爷一顿,侧瞄身后,阿猛举着枪,就在他的身后。
  “又是为什么,你们认为我会很在意那份血缘呢?”
  陈柔说着给自己舀了碗汤,将它喝完再说:“我的母亲陈娟是游泳到的香江,她本是个优秀的芭蕾舞艺术家,如果她能去巴黎或者阿姆斯特丹,或者米国,她都将继续发扬自己的舞蹈事业,并成为一个优秀的芭蕾舞艺术家,而且她已经得到韩玉珠主席赞助的机票,可以离开了的。”
  尔爷结舌半晌,说:“对不起。”
  “不论您还是董爷,在乎过那个女人,我母亲的生死吗,你们虽然没有杀他,但你们眼睁睁看着她成为赌场上的筹马,猎场上的猎物,任由两个男人用恐吓的方式去逗弄她,戏耍她,你们出手阻止过吗?”陈柔再问。
  尔爷是真正的老狐狸,有生以来还没有怯过谁,但在此刻,他内心只有怯意。
  因为确实,当初尔鸿和董鹰争陈娟的时候,他没有阻止过,董爷也没有。
  他们于帮众,于马仔们恩重如山,但于陈娟是有愧的。
  当然了,如果不是陈娟的女儿那么猛,武能巴雷特文能玩心机,还言词狠辣,尔爷不会悔的,但此刻的他特别后悔,后悔当初没有约束儿子的过激行为。
  陈柔再说:“所以在您和董爷想来,我应该是你们的亲人,但在我看来不是,你们都是我的仇人,害死我母亲的仇人。”
  食不言寝不语,说完她就开动,吃饭了。
  她吃饭的样子可真香,一挖一大勺米饭,上面再搭块肥肠,一大口油汪汪的吃进去,嚼的又香又甜,连吃几口肥肠觉得腻了就吃一枚小尖椒。
  被辣到了,她一把抓起水杯,扬头就是一通狂灌。
  见尔爷不动筷子,她皱眉了:“您……”该不会被吓到饭都不敢吃了吧。
  尔爷端起碗来,举起筷子,连刨带塞,跟陈柔吃得一样快。
  陈柔把一碗煲仔饭吃到见底,抓起勺子轻轻一刮,把最后几粒米都扒到了嘴里,端起水杯,默默等着尔爷吃。
  待他放下碗,将两只碗摞到一起,用纸巾把桌子擦了一圈。
  她这种仿佛寻常人家养大的,勤快孩子般的教养,不像是聂家能培养的,就好比她那果决的,干净利落,百步穿杨的枪法,也不像是聂家能培养出来的。
  她是个行走的谜团。
  尔爷没动,只是目光灼灼,欲言又止的望着陈柔。
  他觉得跟这孩子吃饭的时光是那么的令他舒适,但又那么的短,转瞬即逝。
  而更叫他觉得悲凉的是,这很可能是他和她吃的第一餐,也是最后一餐饭。
  但就在尔爷胡思乱想时,陈柔说:“我有个忙,需要您的忠义堂帮我。”
  鸡哥早就回来了,还在楼梯上趴着呢,吱的一声咧开了嘴巴。
  有忙要帮,就意味着饭不止一餐,尔爷也笑了:“当然帮。”
  陈柔都还没说是什么事情呢,他直接就答应了。
  “我知道您和董爷一样,从不涉毒,也不允许手下涉毒,自打鬼头荣和项天戈死后,九龙的毒贩子都少了不少,但是有个您相熟的堂口……竹联帮在贩毒。”陈柔的语气让尔爷想到了一种人,大陆人,大陆的军人,他说:“你讲。”
  陈柔没说话,只是横起手来在脖子上划了一道。
  她要杀,是毒贩子就杀,杀到寸草不生!
  尔爷沉默良久,终于说:“竹联帮我确实熟,我也是他们的山门,这两年听说换了新堂主,但是没有来拜过山门,既堂主不讲规矩,教训一下也是应该的。”
  这就是大佬了,架可以打,人也可以杀,但还要讲个师出有名。
  陈柔见他在攥手,应该是觉得事情有点棘手,于是说:“我还有人,而且我手里有竹联帮前任帮主的儿子。”
  尔爷眸光猛然变锐:“那就肘他做帮主吧,原来竹联帮交堂费是一年五百万,我也不多收他,还是五百万吧,阿柔,这是看你的情份,路那么远,一年那么几个堂费,太费心力,我本懒得管的。”
  所以当初湾岛仔他爹就是尔爷罩着的吧。
  后来被人干掉,尔爷也懒得管,只因为堂费交得太少,不值得。
  湾岛仔就偷着乐去吧,如果不是陈柔想缉毒,他这辈子都没可能当帮主的。
  但现在他趁上狗屎运了,很可能做竹联帮的下一任帮主。
  大佬之间谈交易不必言明,彼此心里有数就好。
  陈柔站了起来:“具体的咱们电话里谈吧,对了……”
  她望着尔爷,诚言:“我需要您的帮忙,也会非常非常的感激您,而且我向您承诺,不会让您白白付出,会给予您相应的回报,但我是陈娟的女儿,在她的死那件事情上,我永远不会原谅您,也不会原谅董爷,更不会原谅你们的儿子。”
  尔爷最后的挣扎,依然是在争高低:“我与董老先生还是不一样的。”
  他总还是想让陈柔更加青睐自己。
  但陈柔先上他家来,她的亲爷爷,姓董的那位还不知道着不着得住呢,她又怎么可能再偏袒他?
  她说:“你们于我的生母陈娟来说是一样的,于我也就是一样的。”
  曾经在他们眼里,那个从大陆来的,只会跳舞的女孩无足轻重,但现在,陈柔用实力让他们看到了她,并学会去尊重她。
  尔爷一声长叹,目送陈柔出了家门,又一路送到巷口,看着她叫上计程车,又赶这去特意叮嘱计程车让开慢点,这才依依不舍的望着陈柔离开了。
  当然了,大佬都被吓到了,他的手下们也出奇的安静,没敢去义勇堂的地盘惹事。
  董爷这边,在天井边坐了半晌之后也有点琢磨过来了,再派人出去一打听,听说尔爷那边还真准备了饭,但是忠义堂上下一片静悄悄,就明白了,陈柔那小丫头在唬他,同时也在唬尔爷,而当两个人一起吃了憋,大哥不笑二哥,大家心里就都是舒坦的,他也就不那么激动了。
  但他也好奇啊,想知道陈柔跟尔爷是怎么吃饭的,又是怎么聊天的。
  对了,她的枪法真就那么准吗,巴雷特呢,那后座力,一个女孩子怎么能着得住?
  还有,陈柔说约他下个月吃饭,凭什么是下个月,今天才初三,他得等二十七天?
  董爷是个急性子,急的眉毛胡子乱炸,简直恨不能把日历全撕光,一秒到下月。
  ……
  聂钊聂老板的一雪前耻从香江到大陆,再回香江。
  他马上要去欧洲出差,一去好几天,今天又正好有闲暇,就还想再雪前耻。
  但太太一进门就洗澡去了,似乎很累的样子,他于是给韦德打了个电话,问了一下情况,韦德在忠义堂和义勇堂各有个眼线,陈柔去做了什么自然能打听到。
  果不其然,等陈柔从厕所出来,聂钊这边也接到消息了,他太太又去玩枪了,玩的还是巴雷特,就是那把她上回玩过之后肩膀差点脱臼,紧急送医院的枪。
  挂了电话,眼看陈柔疲惫的坐到妆台边,聂钊溜下床,过来帮她吹头发。
  “背疼,胳膊也疼?”他试着问。
  陈柔抬了抬胳膊:“还好,忍得住,明天休息一下就好了。”
  “就不用上医院,或者请按摩师?”聂钊再问。
  陈柔再摇手腕:“今天我还能捱得住,明天再说吧。”
  其实她是这样,这几个月几乎每天都在天天练枪,肌肉能适应后座力了,虽说在开完枪后胳膊酸痛,但捱得住,而且她昨天还觉得有那么点好玩,家里的床又舒适嘛,就还想再试试,环上丈夫那窄窄的腰,她说:“我没事的,咱们早点睡吧。”
  聂钊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打探了妻子的行踪,但想想她上回开完枪后那个痛,还站不起身的痛苦,又不忍心,再好声好气问:“你就不累,真的不需要按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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